2018-02-28 漂流瓶里的最后一张纸

       太平洋上。

        凌晨了,夜幕紧紧地扑在深沉的大海上。

        我们的航速想必是每小时十二海里。咣啷——轰——猛然间,船的一侧遭受到沉重的打击。我们全都掀翻在地,桌子上的日记也随着碰撞七零八落,数不清的纸在天上随海风狂舞着。随着船舱哗啦啦地变形坍塌,船体内发出一声爆炸的巨响。我们飞速冲向外甲板。火苗已经穿过炸开的钢板呼呼地蹿了上来,把船的上层建筑映照得一片通明。附近有几片水面也在燃烧,明亮的海水直向船逼近。

        求生的嚎叫,蒸汽的呼啸,跳海的落水声,乱成一片。巨大的救生筏迅速吊到船外,松开绳索;救生艇纷纷从吊艇柱上哗啦啦地落下,掉进水中。我跟那家伙冲到救生艇跟前,摇下了一只,可是放到一半给缠住了,七扭八歪的,我大喊着叫那家伙跳上艇去看看,是什么给缠住了。他似乎没有听懂我的话,只是朝我瞪着眼。“进去看看!”我吼道,吓得嗓子都颤巍而沙哑了。于是我自己跳进了小艇,解开了绊住的绳子,接着绞车便顺畅地咕噜噜转动起来,救生艇快速地重重坠落到水中,震得把我抛出了艇外。我掉进水中,心里想大船下沉时,一定会把我一起带下去。瞬间吓得我四肢无力,可我还是极力挣扎,耳边只听见海水的低吟和发自海底的太平轮上的幽远琴声。在这能毁灭一切的汪洋大海中,我所尚存的全部意识,似乎像一根毫毛。

        我浮上水面想大声呼救,可是却力不从心,我张开嘴仅能喘上一口气。救生艇呢?啊,在燃烧的水面上,到处都漂浮着救生艇和救生筏。我又呛又咳,吐出海水,流出眼泪,使尽全力游离那艘已成火海的大船……

        “啊!”我再次睁开眼时发现我静静地躺在一艘救生艇上,阳光是那么刺眼,可我竭尽全力也没法爬起来,深入骨髓的疼痛刺激着我身上每一根神经。

        “%&@!*……#?”我这才发现在船头上有一个紧紧抱着船桨的大胡子中年男性,就是在船上和我一起放救生艇的那个人。显然,他不是来自中国,嘴里吐露出一些我听不懂的奇怪字符。“啊?谢谢你救了我。能拉我一把吗,伙计?”我才反应过来。

        “%&*……#@%!#。”他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他可能看出我很难受,把我扶了起来。

        “拿起桨来,我们去救别的幸存的人。”歇了一阵的我说。

        可是船上只有一只桨可拿,其余的全丢了。更何况我又不能强求他听中文。除了坐着任凭漂流以外,没有别的办法。我注视这海面大声呼唤——万一有人被冲到这边来。可是没有人。那人倒也淡定,除了偶尔嘟囔几句,几乎一直歪倚着他手中的那只断桨。

        我急得在甲板上跺脚时,竟意外地发现了甲板下的罐头和淡水。我递给他一盒罐头和一瓶水,示意他省着点儿吃,我们便再没有什么交集。我掏兜想把这可怕的经历记录下来,只在兜里翻出来一支圆珠笔和一个被我撕得不剩几页的小本。无奈之下,我躺在甲板上直勾勾的盯着天空,眼神是那么的空洞无助。

        “##¥@。”那人吆喝了一声,示意我把本子和笔给他。我一脸困惑地把笔递给他,只见他撕下一张纸来,在上面颤抖的写下几个扭曲的字,折了两折,塞进了被他喝得一干二净的塑料水瓶。

他这是,要丢个漂流瓶?我恍然大悟。

        “嗖——”随着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生成那个漂流瓶落在了不远处的海面上。随即我也写了一个扔出去。

        就这样我们无所事事地度过了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

        夜色越来越浓,逐渐把最后一抹晚霞也染成了不令人高兴的黑青色。一丝恐惧涌上我的心头,海风刺骨的凉让我打起了寒颤,我拉扯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又瞥了一眼船头那个衣着单薄的可怜人,希望他单薄的衣服可以让他安心睡一觉。就闭上双眼等待着漫长黑夜的度过,希望遥远的海平线上会出现一丝希望。

        什么也没有出现。破晓时分,我们被笼罩在弥漫的雾气里,就像桑拿馆里雾气弥漫那般闷热。太阳像一只烧红的铜盆,透过这种畸变的水汽和四散漫射的光线,连五海里外也没法看清。我只看到一些残骸碎片,没有看到救生艇。大海茫茫,我想到那些死去的人和那些不知去向的逃生者,心中不禁凛然。

        我带着忧伤和悲痛,查点救生艇上的东西,当我看到那位趴在船头酣眠的可怜人时。用力拍了拍他以把他叫醒。可是他一动不动,也丝毫听不见他的喘息声。“嘿!伙计!起来吃点早餐吧,睡一觉你不饿吗?”他还是没有动静,我不安起来,开始往坏的方面想,不会吧。

        当我翻过他的身子时,只见他面色苍白,已经没了喘息,这我才确认他已经死了。

        此刻的我竟是那么的无助,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极度的恐惧使我像是变了个人。我不知道应该把他留在船上,还是让他回到天堂。真是难以想象!置身于这般愁苦、孤寂、危险、伤心的灾难之中,我竟然是那么的不堪一击,甚至有点想与这个世界一刀两段,但是生的希望把我拉回现实。“对不起了,伙计。愿你在天堂安好!”我为他祈祷一句便将他送进了深邃的海洋。从此小船上只剩我一个人。

        深蓝色的海面波涛汹涌,,闪烁出钻石般的点点星光和十字星的光芒。鱼类和其他水族怪兽,在水中忙着自己的事情。我们的一些遇难兄弟们也许就在附近从我船下漂过。于是我又从兜里掏出那个只剩下四页纸的本子,拿出一个空塑料瓶,在上面写下求救语又丢了出去。

        在瑰丽或者晦暝的色彩中(这要看心情而定),海洋和天空昼夜循环,到处是闪烁着宝石光芒的海水,乌亮的狂涛汹涌澎湃。天气还算正常。我看着渺无边际的大海,又独自惆怅起来。

        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焦虑不安的心情,心里总是想我还能再回到我的祖国,见到我的爸妈,我的兄弟,还有我的折耳猫。我把获救的希望寄托在扔出去的漂流瓶上,便在大海上随波逐流了。

        热浪拍打过来时,你有时简直可以听到海水中的盐粒声,沙沙直响,如同开始融化的松软积雪。

        我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昏地暗……

        我感觉自己下半身完全浸泡在水里,不时有浪冲上来,拍击我的脸颊。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当发觉我的救生艇反扣在海滩上,而我自己已经被大海抛弃在一个我也不知道名字的荒岛上时,我几乎要哭出声来。我意识到在我沉睡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海上发生了暴风雨。我爬将起来,瘫坐在沙滩上,望向远方,希望可以看到一丝希望。

        可是这时候,海平面向上已经一无所有,我不得不想到这是我的幻觉捉弄了我。我感到垂头丧气,而且第一次觉得全身虚弱无力。我所担心的就是希望落空,而现在果真如此。我的心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句我可以记一辈子的话:“在人生的道路上,当你的希望一个个落空时,你也要坚定,要沉着。”

        我无奈地站起来在翻了的船中找到几盒罐头和几瓶水,勉强果腹后,找到块干净地方坐下。我把手伸进那湿漉漉的裤兜,掏出了还剩下最后两页纸的小笔记本,是的,它完全湿透了。我小心翼翼地把那两页纸撕下来贴在岩石上,使其在骄阳的炙烤下快速晾干。

        我苦笑着看这两片可怜的纸,取下其中一片,在上面写下“请给我一条船!”大声喊着“求求你们给我一条船!我想回家!”就扔了出去。看着不远处轻轻落在水面上的漂流瓶随海浪缓缓地漂远了,我的心中生出一丝慰藉。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杳无音信。

        我看着最后那张贴在岩石上被太阳和海风侵蚀得有些发黄的最后一页纸,决心把我最后的希望全部灌注在它身上。捧着那张纸,一笔一划地写下“请给我一条船吧,谢谢!”,用尽全身力气把它扔了出去。这次我到底会不会得救呢?这可是我塞进漂流瓶里的最后一张纸了。

        “我很抱歉地告诉你,你产生幻觉了!”我看着一望无际的天际线安慰自己说。

        而有时我又会想:宇宙之力把我送到了人世,现在可能该把我收回了。

        突然,我看见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漂了过来——是那个瓶子!我欣喜若狂,跳下海冲它游去。

        那个瓶子里装着的还是那张泛黄的纸,只不过它现在已经被叠成了一只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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