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秋九月，是怀柔板栗丰收的季节，栗子吃起来甘甜美味，但是采收栗子时，你知道最难受的是什么吗？没有亲身经历的人，绝对想不到。
栗子成熟了，全家老小齐上阵。壮劳力们爬上十几米高的栗树，用竹竿敲打，打干净后，众人蹲在地上捡，脱了壳的栗子直接捡起，带着硬刺的栗子用夹子夹，装满几麻袋再背下山。
爬树打栗子又累又不安全，捡栗子腰酸背疼又扎手，背栗子下山又渴又热腿又疼，……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
最难受的什么，是——蚊子叮咬，是那种大花蚊子群起而攻之地叮咬。
这种蚊子和家蚊完全不一样。飞的速度快，攻击性强，围在你四周时很难轰走。它们在日出和日落前出没，是栗农们最适合干活的时间。
虽然早有防备，穿着长衣长裤厚鞋厚袜，但真正到了山上，我还是低估了蚊子的厉害。
我的裤子有点薄，不一会，双腿便奇痒难忍，蚊子居然能隔着衣服叮咬。
当我正要向身边同样捡栗子的李同学诉苦时，李同学一抬脸，吓了我一跳：五六只花蚊子正趴在他的眼眶周围。
这让我想起了“动物世界”，几头狮子围攻一头牛的血腥场面。
任凭你如何轰赶，都毫无作用，进攻者会瞬时折返回来。李同学脸上的红包已经连成了片。
-2-
回到城市，没有了可恶的大花蚊子，但是有些人在工作中所经受的伤害，比起蚊子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就是，在高楼大厦背后，呼吸着粉尘的建筑工人。
建一座大楼之前，有这样一项工作：使用风钻打地基。工人需要在直径一米多甚至四五米的洞里，往地下的岩层钻炮眼。
这项工作为的是装上炸药爆破，形成数十米的桩孔，再灌注钢筋水泥，成为一桩大楼的支柱。
钻机一打开，粉尘四起，当人爬出来时，全身满是白色灰尘。
而防护措施也只有口罩。
从事粉尘作业的还有煤炭、化工、有色金属、轻工等这些行业。当人长时间大量吸入粉尘，会形成一种职业病：尘肺。
正常人的呼吸，是随着胸廓的扩张起伏，带动肺脏随之膨胀和收缩，完成一呼一吸的过程。
而尘肺的病人，粉尘留在人的肺部无法排出，本来柔软有弹性的肺脏变得坚硬纤维化，无法自由地舒张和收缩。
最初会引起呼吸急促、胸闷、咳嗽等症状，最后导致呼吸功能衰竭。这种病根本无法治愈。
-3-
城市里，还有收集转运医疗垃圾的工人师傅，同样面临着职业风险。
那一天，我正在办公室里查病历，单位里负责收垃圾的张师傅怯生生地敲门，进来后，他小心翼翼地向我诉说：
“您到科室检查的时候，再跟大夫护士们说一声，……这几天，手上经常挨扎，估计有人把针头随手扔袋子里了……”
医疗针刺伤！我心里一紧，继而很生气。医疗垃圾分类放置，是每个医务人员的职责，用后的针头刀片要随手放在硬质的利器盒中，是决不允许丢弃在塑料袋中的。
天天讲医疗垃圾分类，怎么还有这种情况？是不是这几天来了许多实习生的缘故？
“您快告诉我，在哪个科收垃圾时扎的？我去找他们，太不像话了。”对于一个医务人员来讲，最清楚不过，被医疗废物扎伤意味着什么。
“没事，天天干这个，难免的，没事……在家干农活，扎刺拉口不也是常有的事。”
无奈之下，我只是告诉了他被扎伤了如何处理，以后要如何防护，本来想说被这些污染的针头扎伤有可能出现的风险，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师傅向我道谢，走出门去，一会儿又返了回来：“您可千万别批评他们啊，别扣他们钱，没事的。”
我的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有点闷。
-4-
下周，我要在全院进行一场关于传染病防控的讲课。
在山上捡栗子，我是一位栗农，当我穿上白大衣，我的身份是感染防控人员。
在讲到虫媒传播疾病的时候，我会讲：有一种黑白相间的蚊子，叫“白纹伊蚊”，也称“亚洲虎蚊”，是一种攻击性很强的蚊子，被叮咬后皮肤奇痒，可引起皮肤红肿，局部皮炎。
它可以传播很多病原体，包括登革热、黄热病、寨卡病毒等，也是某些地区流行性乙型脑炎的传播媒介......
也许我会讲，昨天我在山上捡栗子的时候，还被这种蚊子叮过，虽然上述的病毒在北方相对少见，但还是要做好防护，要穿厚衣裤，要有效地驱蚊......
人活在这个世界，做哪项工作都很辛苦，做哪项工作都有风险。
从事任何工作都有相关的“职业危害”，我们不能因为有危害而什么都不做。
如果我们的工作仅仅是为了活着，即便拼死拼活都不足以维持温饱，那是生存的最底层状态，“职业危害”无从谈起。
因为，我们没有能力去抵抗外界的风险，人生唯一的目标就是在痛苦中和命运赛跑，“活着”就是最大的目标和意义。
如果我们已经超越了温饱层面，哪怕一点点，虽然依旧是为生存而工作，我们就该为自己的生存系统做一些升级，在做这项工作时，关注一下“职业危害”，而不只是关注这份工作能挣多少钱。
工作中会存在哪些风险，该如何防护？需要做些什么才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
挣钱不是我们生存的唯一目的。如果职业环境非常恶劣，我们没有办法改变，又不是为了伟大的梦想而工作，为了健康，还是换份工作吧。
就像尘肺病人，身体好时拿命换钱，最后要用全部的积蓄拿来换命。
生存，需要钱，更需要健康，还有一家人的温暖。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