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未长大，你却让我目送你离开

已经有两年没有写日记了，我在整理以前的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在箱子底下躺着的一本本或薄或厚的日记本。日记里写的东西我早就记不清了，抱着好奇的心态，我首先打开了最薄的那一本日记本。

这是我小学时写的日记，还记得我是从三年级开始写的，那时候大多数都是在记流水账，篇幅长的堪比一篇八百字的作文。

“2006年12月27日 阴 今天妈妈去世了。”

插在一篇篇长长的文字中间的一句话显得格外刺眼，我微微愣了愣，那时候，我刚上小学四年级吧！那天之后的日记直接跳到了2007年，中间的几天我都没有留下任何文字。但是，那几天的事情我一直无法忘怀。

妈妈病重的时候，嘴里一直都在念叨着外婆，还埋怨外婆在她病重的时候都不来看上一眼。我在后来收拾妈妈的遗物时也发现了她的日记本，她的字很好看，但是里面却有许多对外婆的怨言。似乎她一直都觉得外婆偏心，对另外的姐姐妹妹都比她要关心爱护许多……

按照风俗习惯，我被伯父带到外婆家“报丧”。我跪在地上，表哥将我扶进屋，外婆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抹眼泪，看到我之后更是一把搂住我泣不成声。不知哭了多久，外婆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是她言语间还是说不尽的悲痛：

“我可怜的孩子啊！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你舅舅去看了你妈妈那么多回就是不跟我说……”

我才明白，不是外婆狠心不去看妈妈最后一眼，而是直到我妈妈过世，瞒不住了才让她知道的这些消息。

外婆那阵子的身体状况一直不怎么好，舅舅也是担心她知道这些事之后会承受不住，所以才一直瞒着……

收回思绪，我继续翻看接下来的日记内容，有笑也有泪，有怨也有喜。

“2009年3月19日 晴 今天家里新居落成，那个女人也在今天被迎进门了。请了好几桌亲朋好友，外婆也来了……”

外婆坐在我家门前的凳子上，一个人面无表情的望着刚建成的新房子，有人请她进门，可是她拒绝了。我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那时的我并没有留意到她的情绪，也还天真的以为那个女人会是个好后妈。直到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很可笑，但是我却也再没机会去安抚外婆了。

“2015年4月21日 晴 今天老爸打电话给我，外婆患了癌症。我急急忙忙去医院看了她，半年未见，她竟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我很后悔，为什么之前没有常去看她。”

妈妈去世之后我就很少去外婆家了，那个女人进门之后我就更抵触跟亲戚接触了。其实心里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因为自己的玻璃心，总是对各种事物都很敏感，越是亲近的亲戚反而越恐惧跟他们的交流。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心里总感觉被什么东西堵着，很难受，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曾经还算硬朗的外婆，眼窝已深陷，脸上满是如沟壑般的皱纹，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

我永远都忘不了踏进病房时，外婆那安静的蜷缩在病床上休息的样子。像是初生的婴儿，侧卧着，静静地沉醉于自己的梦乡，好像世俗的喧嚣都与自己无关了。

是不是人长到一定的年纪就会慢慢活回去呢？婴儿，小孩，儿童，少年，青年，老年，青年，少年，儿童，小孩，婴儿……如此循环着，在生命的最后十几年里迅速的把各个年龄层的自己再“温习”一遍……

“2015年6月8日 雨 高考终于结束了，舍不得……老爸说外婆已经入土了，她是在六号走的，弥留之际各个亲戚都到了，除了正在准备高考的我和远在外地求学的表哥……”

因为高三学业比较忙碌，所以外婆生病我也没能时常去探望。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五一小长假，那时候她已经出院回家养病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躺椅上小憩，睡得特别安静。听小姨说，因为外婆的肚子很痛，所以每天都要喝好几次很苦的止痛药，晚上更是疼的睡不着，舅舅都不怎么敢睡，很怕她会承受不住而做出什么极端的行为，她也是刚吃了药才得以睡一会儿……

还记得那几天舅舅也生病发烧了，表哥从外地赶回来陪了外婆几天也急着赶回学校去了。老人顽强的和病魔做着斗争，但最后却还是不得不屈服于命运。她跟我说了好多话，现在记得的已经不多了，但是我还记得，她提到了我妈妈，也提到了她不幸的婚姻。

在我的记忆里，外婆她一直都是坚强的，乐观的。也许生病真的会让人变得脆弱，也许强势的太久也想要柔弱一会儿，在那场与疾病的缠斗中，我第一次从外婆的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疲惫。

没能见到外婆的最后一面一直是我的遗憾，但是能够拥有那么多和她在一起的回忆也是我的幸运。直到今天，我还会时常梦到小时候的事，跟外婆在小河边洗衣服，跟外婆在后山摘柚子、摘枇杷、打板栗，听外婆讲故事，在外婆的怀里慢慢熟睡……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沉重的合上手中的日记本，把所有本子小心的整理好，仔细的将它们重新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