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连今晚的事都无法笃定,又如何掌握得了自己的命运?”我在纠结晚饭吃啥时,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今天是我在贝加尔湖边的第二十四天。我已经有三天没有离开我的住处了。
劈柴,抱回屋里,削土豆,切洋葱,这是我这些天仅有的体力活动。真希望能下一场大雪,大到掩埋所有的道路,堵死我的大门,那样我便能心安理得地窝在我的小屋里了。
西伯利亚实在太大了,看都看不到边,更别说走了。于是我决定偷偷把“西伯利亚”关在我的院子里。阳光暖和的时候,我喜欢站在白雪覆盖的院子中央,慢慢地抽一根烟,傍晚我就坐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烟囱跟晚霞缠绵,偷窥的月亮被熏了出来。等到夜幕降临,我就爬到屋顶,湖天一色都是黑的,星星眨巴眨巴地流转,我又点一根烟。
反正我就是不出院子。
这不仅是因为我懒。虽然房子在村子中,但平日里大街都是空荡荡的。不出去还好,要出去逛一圈还是看不到人,就很容易产生一种流落到荒岛的孤独感了。
2、
泰松在森林隐居近一个月时也提过这点,“住在小木屋时,松懈的精神威胁着人们。有多少孤单的西伯利亚人在摆脱了社会的一切强制性之后,深知再也不会有别人看到自己的形象,最后的下场却是躺在堆满烟蒂的床上搔挠自己的疥疮?”
流落荒岛的鲁滨逊为了防止自己沉沦,则每晚都得盛装在桌前用餐,如同招待贵宾。
仪式感或许的确能振奋精神,但你让我换身衣服再吃饭,我做不到,我连裤链都不想拉,别说是换衣服了。
我的“仪式”是洗澡前打盆雪烧开泡脚,泡脚时听柴可夫斯基或逼哥。还有一个仪式是在火炉前庄严地点一根烟,把烟轻轻地吐在炉门的小洞口,然后看着炉子把烟一溜地吸进去,仿佛我的元神被吸走了一样。
那样的时刻,我几乎希望炉灶是真有神仙寄居的,但请不要是“灶君”,“灶娘”会更符合我的想象。
3、
我有个奇怪的习惯。
一般来说,学习某种技能,最好的方式是直接阅读相关的“专著”,譬如想学户外技能,就去读《野外生存手册》,想学泡妞,就去读《把妹达人》之类的玩意。但我对于这种直接到近乎“功利”的阅读有点排斥,尤其是在爱情这个领域,我喜欢的是多年后遇到某个姑娘时突然想起的那种奇妙。
所以我的“泡妞技巧“,就是跟着兴趣乱七八糟地读,什么社会学、人类学、动物学都可以,然后藏起来几年,在某个时候搬出来让姑娘心神迷离,譬如当看到长颈鹿的时候,
“那家伙好萌呀。”姑娘兴奋地说,
“这家伙脖子那么长可不是为了卖萌的,一来吧,这样可以吃到高处的叶子,二来呢,这就跟男人的那啥一样,代表男性气概的,脖子越壮,身边的女人越多,嘿嘿,不知道“长颈族”的祖先是不是从这得到灵感才故意弄长脖子的。”
“噢,原来是耍帅用的呀,那长颈鹿也是外貌协会喽”姑娘小嘴咧咧,眼睛圆圆。
“也谈不上,打架也是真得靠脖子的。你看那边,那两只长颈鹿在脖子厮磨,好像是在行“贴脖礼”,其实吧,那是场既分高下也见生死的搏斗呐。那脖子呀就跟棒球棍似的,而那呆萌的脑袋就是锤头,那脑袋比练拳击的沙袋还要重呢”
“噢,原来这样,那他们还是靠武力讨老婆喽?”姑娘嘟嘟嘴,
“也不全是,他们还有个大杀器——臭味,顺风时能熏晕两百米外的你。这玩意不仅能吸引异性发情,还能杀菌呐,是不是很酷呀?”
“好臭,果然是必杀技,你可以学着点喽”姑娘捏着鼻子笑,眼睛眯成缝。
“我不用学,只要到野外待一个月就好了。不过哈,也有治他们的。”
“是香水吗?”
“是他正在吃的那棵树,叫金合欢树,它呢大概跟“姑苏慕容”有点渊源,学会了对长颈族们还施彼身。”
“吃回去吗?”
“呃……它们能释放一种化学物质使叶子变苦,而且借风力传送警报声来让周边的树哥同样进入“苦苦哒”的戒备状态。”
“那‘鹿鹿’不就老得吃‘苦苦哒’的树叶了?”姑娘皱皱眉,
“也不是,就是“鹿鹿”们得从逆风方向来接近“欢欢”树们啦”。
“呀呀,好聪明喔,我怎么都没想到。”姑娘鼓圆了嘴巴,目光有点迷离。
“哒哒”,陀螺突然停止了转动,意味着——上面的对话全是我瞎掰的。
当我在非洲草原看长颈鹿时,身边只有两瑞士哥们和一黑人司机,而我没兴趣跟他们分享这些“美美哒”的知识。
准确来说,我就没跟姑娘分享过长颈鹿的故事,后来我在《万物生长》看到了解释,“泡妞来说,动物学不比植物学,路边有很多花花草草,可以方便地跟姑娘吹牛,但动物就只能到动物园了”。
像《把妹达人》之类的书我也翻过,但它给我带来的麻烦比好处还多。一来我觉得这玩意有点肤浅,称不上神圣的爱情。二来我也不好意思用,你说万一姑娘也看了这书,那不就丢人了。
还有一点,这类书读多了,我会经常误以为姑娘喜欢我,然后就会出现“我在这里死去活来,她在那厢一无所知”的糟糕体验。
4、
我还是坦白吧,我曾经用过《把妹达人》里的一招,好像还挺好用的。
那是在一个旅馆的吧台,暗黄的灯光,我和一姑娘并排坐在高脚凳上,我把酒杯移近了一点姑娘的酒杯,根据书里所说,“如果姑娘对你还有防备,会把酒杯相应地移后一点。如果没有,那么就有戏了。”
姑娘不仅没把酒杯移后,并且疑惑的瞪着我:“你在干嘛?”
然后我酒精立即上脑,酒酣耳热地向她坦白了我的实验。姑娘听得乐不可支,“傻了吧唧的。”
我把这个列为我少有的成功搭讪经验。至少吧,还是制造了一个话题,让姑娘对我有了个初步的了解:“这货那么傻,应该坏不到哪去……”
5、
一说到姑娘我就会扯出去好远,这是我的另外一个毛病。
说回正题,《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那个在海上漂流了二百二十七天的哥们也列举了些建议:
1)“无知是最糟糕的医生,而休息和睡眠是最好的护士。”我有个好医生和一个更好的护士,读书和睡眠的时间能占去我一天中的15个小时,其中睡眠又至少占了三分之二。
2)“一定要避免不必要的劳累”。我只劈够用的柴,只削当顿要吃的土豆,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3)“不思考的大脑往往会衰退,因此一定要保持大脑不断地思考,可以思考任何出现在心里的可以稍微分散注意力的事情。集体唱歌是另一种一定能振奋精神的方式。极力推荐绕毛线的活动。”这没有“集体”,我也只能是放个国际歌跟着哼几句了,“绕毛线”的话,毛线都没有,绕个毛线呀。
关于思考,如果“意淫”也算思考的话,那我还是做得很不错的,并且能做到极其“注意力极其分散”。
首先,我想了很多吃的。先不要笑,备受推崇的梭罗在《瓦尔登湖》里不也花了一半的篇幅写吃的么?
炒,煮,炖,煎,碳烤,铁板,烹调方式有很多种,但大部分的调料和食材我都买不到,这能让我不必太悲叹自己的厨艺差劲。
在更多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想,譬如起不来的清晨,譬如下雪的半夜,譬如狂风吹得院子叮当响的黄昏,我试着感受乡村生活了几十年的怀特所感受到的:“暴风肆虐时刻,思想是不可能的,未来给大风和波涛卷去,我终于生活在当下,而当下如此辉煌——丰富,美好,令人敬畏。我对生活的所有向往,都着落在这里。”
当然,他在我这年纪时还没那么超脱,他那时思考的是:“是否该辞了工作,离开城镇,不与人诉说去向。昨夜失眠也为此番纠结……我害怕这一年,因为一年未完,我就要30岁了。”
能提升“逼格”的哲学问题我也有想过,生死吧,我之前就已经想得差不多了,我采纳的是庄子那一套,生死就像是春夏秋冬的更替,没什么好悲伤的。我现在不时会想起的倒是里尔克的问题:“当我死后,上帝,你可怎么办?”
还有,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的,就连那个可能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也承认的:“女人是世界上最大的谜题。”
后记:下笔时,我本想讲的是一个关于倔强的爱情故事,想开头的铺垫时想到一句话“女人是世界上最大的谜题”。铺着垫着,好不容易要切入正题时,发现已经说得太多了,于是开头成了结尾,真是世事难料。
当我爬到屋顶抽烟看星星时,发现一颗星星闪着七彩的光芒,揉揉眼,发现还在。抽两口烟,再定眼一看,不见了。我想,或许这世间太美好的东西,大都是不真实的,而一切童话的开头,大都有一个狗血的结局,不同的,只是梦的时间长短罢了。
无论如何,春梦,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而从春梦醒来,也应该划进好事的范围,毕竟,这样你才能拥有一个真实的春天,哪怕是春寒料峭,但她是真真切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