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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Montagne
编辑|Montagne
一
诺亚·鲍姆巴赫执导的电影《婚姻故事》获得了第92届奥斯卡多项提名,这部讲述离婚故事的电影显然获得了影评人及观众的认可。
在国内权威电影评分平台豆瓣上也高达8.6分。
它向我们展示了曾无比相爱的夫妻在离婚后最尴尬的一段时期,那段由亲密关系迅速转换为对立关系的时期里,充斥着温情与疏离的矛盾感,让我们看到了爱情的失落,婚姻的无奈。
故事前史的模糊性
探讨爱情与婚姻的电影有很多,而《婚姻故事》的不同之处在于,它将主线故事放置于两人离婚后所牵扯的一系列事情之中。
过往讲述婚姻的电影里,导演都习惯重点探讨婚姻对爱情的消磨,主角二人由相爱到厌弃的过程显示出爱情与婚姻的差异,像我们熟知的《革命之路》与《完美陌生人》,它们都倾向于展现婚姻故事中关系破碎的过程,在这过程中剥丝抽茧般展露婚姻的可怖性。
《婚姻故事》并未对婚姻相处过程进行过多的客观画面描述,而是通过一组双视角叙事来展现。
在两人互相描绘对方的语言里,两人对对方的印象都由生活中最琐碎的细节体现,一种默默的温情在两人的言语间流淌。
然而这些美好的描述里隐藏着婚姻“炸弹”,妮可和查理在描绘对方时都认为对方争强好胜。
这段建置给了我们一个故事前史,给予了观众一个模糊的婚姻关系构建,这是电影唯一一段对主角二人婚姻生活的画面性描述,之后对于主角二人曾经的生活,我们要么是通过剧团里的人小声讨论而得知,要么是从主角与他人的谈话或主角二人的争吵中得知。
导演这样做的意义在于,过多的回忆性画面不利于观众保持客观,影响观众对人物的判断。
导演通过人物语言的披露给予观众线索,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观众被主角牵引着,以旁观者的姿态更清晰地看到主角爱情缺憾的原因所在。
故事前史的模糊性使得二人关系的破裂充满了更多的解读,两人曾经相爱之深的画面被隐去,观众的任何猜测都更具自由,两人离婚后的情感关系由于前史模糊而带来的神秘充斥着暧昧性。
这些使得我们的视线更聚焦于婚姻的残酷,更多的观影体验所得来自于主角在婚姻中的献与舍,这样才是真正的婚姻故事,而非爱情故事。
空间叙事
空间与人物的外在关系推动着故事的发展,电影中两人的争论绕开了孩子与财产,更多的集中于两人所想选择的生活方式,这其实也是不同价值观的体现。
二人所代表的地域其实是主角二人身份的外化,妮可生长在好莱坞,拥有快乐优渥的家庭,母亲与姐姐都从事表演,她的性格热情奔放,更广阔的洛杉矶使她感到自由;而查理的原生家庭并不好,过早的独立使他更适应着纽约都市的冰冷生活。
空间的所属反映着心理的状态,结婚时妮可一直与查理住在纽约,这是她向自我作出的一种妥协。
她牺牲了洛杉矶这个空间其实的象征意义是牺牲了她的自我来成全这段婚姻,所以面对查理几次三番推脱要在洛杉矶生活时,她渐渐感到她自我的牺牲并未换取到实质能把握住的东西,所以面对律师诺拉她才会说:“我意识到我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来,我只是成了他活着的养料。”
这场空间的博弈是自我价值的博弈。
离婚后妮可带着儿子来到洛杉矶,查理因离婚官司不得不在纽约与洛杉矶辗转。
将查理被迫处于空间位置的迁移之中,使得查理体验着内心的摇摆与焦灼,他由一开始完全不理解离婚与洛杉矶有什么关系,到渐渐明白洛杉矶之于妮可的意义。
当他选择留在洛杉矶争取孩子的抚养权时,纽约的剥离如同对他过去身份的一种粉碎,也是他面对婚姻所作出的妥协,然而这一切都已晚了。
爱情的补救似乎晚一点也没关系,而婚姻的补救越晚就越靠近绝望。
主角所处同一空间的位置关系反映着主角的心理距离,将两人离婚后牵扯不断的感情与应当保持的理性展露无疑。
在剧团庆祝的时候,主角二人分别置于不同的两张桌子,人来人往间相互只能看到对方与他人亲密交谈的画面,尽管画外音中周围的人还在小声讨论着两人曾经的关系,空间上的疏离感已然制造出二人关系的紧张氛围。
之后回家的地铁上,相对安静而密闭的空间中,妮可坐着,而查理站在她的对面,这种位置关系的对立也是心灵状态上的对立,沉默地交锋在空间里暗涌。
这些客观的镜头都在极力渲染着主角二人婚姻关系破裂的状态,然而不少暧昧的空间镜头又将主角二人情感拉近,在离婚后妮可给查理剪头发时两人彼此面部贴近的画面,电影最后妮可跑上前去给查理系鞋带的画面,这些温馨的位置关系又无不暗示着对方内心深藏的爱意。
电影的空间叙事手法十分独特,在亲密与疏离之间的反复横跳也表达着电影所想传达的并非是婚姻的残酷,而是婚姻的深刻。
在他们空间的拉锯里,我们看到主角内心情绪的波动,相爱过的人无法因一纸书文便斩断所有的相连,那些痕迹所带来的惯性是无法抹杀的。
权力关系
电影中妮可想要离婚的原因在于她认为在这段婚姻关系中她失去了自我,提到连家中的家具都是查理选择的,她甚至失去了品味。
影片中的权力关系并未限定于男女在婚姻关系中的不平等,此外还探讨了艺术领域里地位的差异性。
影片的女权主义特征是十分明显的,妮可寻找自我已然代表着一种女性意识的萌芽。
在婚姻中女性向来处于弱势地位这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生了孩子之后,孩子从母体分离出去之后是属于父系的财产,父亲在婚姻中所承担的责任却要比母亲少很多,律师诺拉对此挖苦道:“人们不接受一个喝大酒,冲孩子大吼,管他叫混蛋的母亲,人们都能接受不完美的爸爸。”
这是对男权社会的控诉。
尽管妮可是一个非常独立有主见的女人,也无法挣脱男女性别上既定的权力关系,再加上在剧团中,身为导演的查理是处于作为女演员的妮可的身份地位之上的,二人无论是在婚姻还是工作中都是查理是主导地位,这使得妮可在原本应当是平等的亲密关系中感到了窒息,所以她才会说出:“我感觉自己很渺小。”
导演处理权力关系的打破用了极端的表现手法,他将权力关系置换了。
我们能看到在后续的故事中,妮可在离婚官司的进程里处于强势而有力的一方,查理被她与她律师的手段玩得团团转,甚至在结尾时妮可当上了导演甚至得了艾美奖提名。
在极具张力的一段争吵中,查理在那段时间所累积的所有不满都爆发成报复性的残忍语言,而瞬间的平静后他跪在地上哭泣,妮可走过去让查理搂住了她的腿。
妮可在人物位置上已然由最初地铁上的坐着变为站立,愤怒过后空气里所漫延着的温淡如同战场后的硝烟,有种平静却已满目疮痍的不忍。
如果查理能早点意识到他不经意的权力压迫给妮可造成了多少心灵上的负担,这场婚姻也许不会走到如此不可回头的地步。
“它帮我们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婚姻故事》讲的全然是一个关于离婚的故事,而之所以未叫《离婚故事》显然是因为离婚也是婚姻的一个部分。
影片中的离婚律师说离婚所要看到的是人性丑恶的一面,我们在电影中也看到主角两位在离婚后的相互伤害,这种伤害粉碎着曾经的美好,却又因那是双方的无奈之举,而显得动人。
主角离婚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里,针锋相对的过程中穿插着相爱过而无法完全丢弃的默契,在吵架里妮可叫查理亲爱的,并说自己一时间改不过来,这些都使得这个离婚故事像是一曲爱的挽歌。
双视角叙事里,爱意似乎还盈盈绕绕,朦胧的爱的幻觉使得这场婚姻故事即便被导演硬生生调度得冷静客观,也依旧使观众感到破碎与遗憾。
查理的强势与对妮可的忽略,以及妮可过分地将自己梦想无法完成的过错施加在婚姻上,都造成了这一场婚姻悲剧。
我们并没有看到一场狗血的婚姻厮杀,而是看到两颗千疮百孔的心依旧守护着过往的那些爱。
结尾时,在查理读那封调解时妮可写下却不愿读出来的信里,妮可写道:“我对他一见钟情,我将永远爱他,尽管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查理已含着眼泪,而妮可也正在门外默默站立着红了眼睛。
他们的婚姻已然结束,纠结爱与不爱似乎已没有意义,婚姻甚至比爱情更脆弱,但幸好,正如那个长镜头里查理歌唱时的那句:“它帮我们摆脱了孤独,它帮我们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曾经的相爱是快乐的,那份快乐在岁月里永恒地封存。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