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一直看手机的人

（一）

“终点站天通苑北到了……”

地铁车门打开，易明右手高举手机，眼睛直盯着屏幕，顺着人流走了出来。

这条路走了千万遍，闭着眼都能回到家。易明头也不抬，踏上了下一楼的扶梯。

扶梯接近一楼地面的时候，易明伸脚踩到前方的铁板上。突然脚下一空，掉进了一片黑暗中。

（二）

易明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他瘫坐在地上，背靠着一面墙。

易明感觉自己右手握着一个东西，形状不像手机，像一个小型的手电筒。他的拇指上下摸动，按到了开关，发出一束亮光。

易明动了动胳膊，发现右手腕被一条铁链锁住了，铁链的另一头扎进了坚硬的地面。他使劲拉扯着铁链，手腕被勒得生疼。

易明左手拿过手电筒，朝四周照了一圈，只见三面黑乎乎的墙壁。他大喊道：“有人吗？这是哪里？”

黑暗中一片死寂，除了略微呼吸不畅，他隐约感觉好像哪里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易明摸了摸全身上下，从口袋中找出一封信，借着手电微弱的光芒，牛皮信封上的三个大字映入眼帘——“易明收”。

他展开里面的信纸，看到密密麻麻的一页字。

“你好，当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被关进了一间密室，这里铜墙铁壁，密不透风。你的手机被没收了，会不会感到很难受呢？”

易明举起手电照向四周，骂道：“法克！到底是谁，快滚出来！”

“你一定很好奇，我是谁。其实，我们见过，你肯定不记得我。那天走在路上，你低头看着手机，被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倒在地，手机重重地掉在地上，屏幕摔了一道裂痕。当你怒火中烧爬起身，想要挥拳相向的时候，发现身边连个鬼都没有。于是你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草泥马，臭傻逼！没错，我就是那个和你相撞的人。从那天开始，我便注意到你。”

易明环顾四周，骂道：“法克！”

“记得有一次，地铁到站的时候，有人下车空出一个座位，马上就被你一屁股占领了。一个怀孕的妇女走上车，她就吃力地站在你面前。广播里响起了弘扬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声音，你盯着手机暗自发笑。后来，你邻座的老太太站起身给孕妇让了座。不知道今天你被关在这里，会不会也有人来帮助你！”

易明嘴里嘀咕骂道：“法克！”

“你和你的女朋友还没分手吗？每天喋喋不休的争吵，什么时候才到尽头啊！你每天下班回到家，躺床上一头扎进手机里，大事不顾，小事不理。你女朋友唠叨几句，你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觉得她成为生活中的Trouble Maker，很多次你萌生过要一把掐死她的冲动。你一个月不会给父母打一次电话，每次父母主动和你微信视频聊天，你总是三言两语就草草挂断，没好气的再次点开游戏断线重连。在你眼里，女朋友天天来大姨妈，父母提早进入更年期，好像只有你自己是正常的。”

易明冲着黑暗，骂道：“法克！”

“每次在狭窄的过道里，你看手机忘我到迈不动步，堵住身后一大群忙碌的人。你有注意过他们看你的眼神吗？他们真的恨不得踹你一脚，夺过你的手机摔个稀巴烂。但是他们没有那么做，只是礼貌的说声请让一下，因为他们真的在赶时间。”

易明右手朝前一挥，铁链被拉的笔直，骂道：“法克！”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你西南方向的墙角，有一个井盖，下面是一个通道，你可以从那里出去。但是，你的右手被铁链锁死了，所以你必须弄断铁链。在你正前方三米处，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或许对你有用。”

易明赶忙趴在地上，右臂伸直，使劲往外扯铁链，让身体尽可能地拉长，用脚尖去触碰前方。左右来回试探了好几次，终于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体，用脚尖勾回来，果然是把匕首。

易明放下手电，紧握匕首，对着铁链一顿乱砍。刺耳的声音在黑暗中连续作响。他咬紧牙关，使劲了浑身力气，铁链却毫不受损。

易明懊恼地把匕首摔在地上，发出一阵愤怒的嘶吼。他喘着粗气，继续看起那封信。

“哈哈哈，费了半天劲，是不是发现匕首根本切不断铁链啊！拿脑袋去撞石头，你会头破血流。拿脑袋去砸鸡蛋，说不定鸡蛋会碎。”

易明反复看着这句话，出了一身冷汗。难道匕首不是用来割铁链的，而是……他的身体一颤！

“人生就是这样，你想要获取一些东西，就必须舍弃一些东西。如果你害怕了，退缩了，那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慢慢等死吧！”

易明双拳紧握，身体猛然向前冲去。他感觉自己的右手，仿佛被铁链死死咬住。越用力挣扎，越血肉模糊。他转身对着墙壁乱打一通，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手电筒发出的光越来越暗。

“下面说说我的故事吧！我是一个父亲，我曾经很幸福。我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有一个善良的妻子。有一天，我女儿在街边玩耍，被一辆疾驰而来的货车撞死了，我的妻子精神崩溃疯了。警察至今没有抓到逃逸的司机，恐怕永远也抓不到了。现在锁你的铁链，之前锁着那个司机，只不过后来他没能离开这里。我问过司机，为什么要撞我的女儿？他痛哭流涕地说，他没看见，他当时在边玩游戏边开车。真是可笑！真是荒唐！”

易明在黑暗中，仿佛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的左眼回荡着女儿的笑声，右眼倒映着妻子的长发，他的左手提着发光的匕首，右手抓着流血的头颅，他张开倾盆大口，像在大笑，又像在哀嚎。

“每一个犯错的人，都逃不过惩戒。只不过，有的人快一步，有的人慢一步。黑暗的尽头是光明，想要见到光明，必须用鲜血去燃尽黑暗。”

易明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女朋友问他：我做的可乐鸡翅好吃吗？听到了父母问他：今年过年什么时候回家？听到了地铁车厢站在身后的孕妇问他：下一站下车吗？他突然好想有一个手机，不看小说，不玩游戏，只是打一个电话，哪怕只有几秒。

易明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咬了咬牙，锋利的刀刃划进了右腕，由浅及深，鲜血直涌。皮肉筋骨比铁链柔软多了！他的右手掉在了地上，右臂终于和铁链一刀两断了。手电筒发出最后一丝光芒，他忍痛看完了信的最后一行：

“祝你好运！

署名：Dagger”

易明左手撑着地面，拖着血肉模糊的右臂，慢慢爬到了西南墙角。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挪开了沉重的井盖，一头扎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三）

“列车运行前方是终点站天通苑北，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易明猛然睁开双眼，地铁车厢内人潮拥挤，身边的人都在低头看手机。

一个中年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婴儿，小家伙咿咿呀呀，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奇怪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