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冷的冬日

拆除污染企业

天刚蒙蒙亮，太阳躲在大河川的高山后面，迟迟不肯露面。河边的杂草上结了一层白霜，走在上面，沙沙地响。

凛冬将至，这是50年来最冷的一天，天气预报如是说。

铁选厂周围已经聚了三四十人，三五成群，裹着军大衣、羽绒服，不停地跺着脚。人群有人抽着烟，明灭的烟头一闪一闪，不时发出几声咳嗽。烟气与呼出的哈气混合升腾，在眉毛、头发上结成霜。有人骂道“真他妈的冷！”

装载机、勾机开过来，引起一阵骚动。两辆闪着警灯的车呼啸而至，下来二十几个警察，一边拉着警戒线，一边放着录音：保护生态环境，再造秀美山川。严厉打击破坏环境行为，依法拆除污染企业。刑责治污，严查保护伞。

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走上旁边的矿石堆，拿着喇叭宣传政策。

人群聚拢过来。

有村民问，“厂子拆了，该我们的工资、占地款怎么办？”那人回答，“企业债权债务不变”。

一个设备商说，“我们的设备款欠了两年了，不能这么拆了，我们要把设备拉回去”。那人回答，“你们与企业协商处理，现在先拆除”。设备商嚷嚷，“企业主早跑了，手机不接，我们找谁啊？”

有人问“我们入的股份怎么办？这么一拆就成废铁了”，那人回答，“企业协商解决”。

银行和法院的车来了。一名法警告诉官员，“不管是企业还是供应商，都不能随便拆这些设备，这些都已经抵押封存了。如果必须拆，我们要协商方案，异地封存”。

人群乱成一锅粥，有点喊要工资，有的喊要欠款，不知谁还喊了一句，找不着老板就找政府，谁拆找谁！

早晨八点，警察开始清场。几个越过警戒线哭闹的妇女，两个坐在设备上不动的供应商，被强制带离。有人宣布，强拆开始。勾机、装载机轰鸣声响起，厂房被扒出几个大窟窿，围墙推到了，烟尘滚滚。

不远处东山顶上，太阳慢吞吞的露出了头。一片红光打来，恍惚看见有人站在山顶。

官员的电话响了，是李老板打来的。“我已经全程录像了，2000万的企业说拆就拆，你们就这样保护民营经济？说好的整改呢？说好的时间呢？我那么多外债……”

官员面色凝重，“你以前对财税做过贡献，我们都知道，但污染企业必须3天拆除，这是大政策，你还是回来面对现实吧！”

“现实就是，我已经没有路可走了！”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山顶有人跳崖了！”

这个操蛋的冬天，真他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