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的留守儿童可能会经历什么？

文| 许十八

小时候在祖母身边寄养，三面环海的村庄，鱼虾丰盛，生活并不十分宽裕，却也丰足。祖母家五间老式的伞形瓦屋，高高的屋顶开一个方形的天窗，为屋子带来光亮。

祖母在家里收养了一只黄白相间的大猫，用鱼骨头拌饭喂养它，把它系在左厢房门口，铺上黄沙，每日清洁，南方的老人都爱养猫，是最忠诚的伙伴，各自孤傲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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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祖母睡在右厢房两米宽的木床，床顶架子上摆放装衣服和棉被的木箱，木床漆上暗红色墩实，古旧，三面镶着镂空小木柱，有些松动，睡觉前会反复侧身拧着玩，听它发出吱吱的声音。正面雕着一对龙凤，竹子和海棠花，奶奶出嫁并不顺遂美好，不然如此精致庄重，应是婚床。奶奶半夜张着嘴吃力打鼾，有时声音和呼吸突然停歇，会伸脚去轻推她，确认是否还存活。幼小时心里已有对生死的惆怅。

一口神奇的缸

床头有一米高的缸，里面藏着奶奶舍不得吃的零食。农历三月，儿女回来探望，小缸被装得满满，只要挪开上面重重的盖，便能掏出美味的龙眼，黄皮果，椰子糖，小啫哩，菠萝罐头，甘草…奶奶并不溺爱我，每天只给奖励一点点，一缸零食能吃大半年。嘴馋的时候，会恨不得快点长大，好生出力气推开重重的盖，还能探头进去搜寻缸底的美食。

南方黄皮果。图源网络

不到逢年过节，鸡鸭是很少吃的，我不爱吃鱼，奶奶下午去市场切半斤脆皮烧猪肉，给我当晚餐，留一半用砂锅装好挂在房梁钩上，作为第二天的早餐。我爱青菜豆角不爱苦瓜萝卜，奶奶在池塘边开荒一片菜园，种豆角青菜，玉米和番薯。粉番薯和玉米用来当零食，红甘薯刷成丝熬粥，加入一勺白糖，经过咽喉落入胃中，绵密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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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春节的冬天早晨，奶奶早起格外忙碌。厨房里火苗闪耀，松枝发出噼啪脆响，已经干结的松汁重新融化发出清香。奶奶将泡了整夜的糯米磨成粉，做艾草饼，年糕和煎堆。所有点心都自己来做，一锅一锅蒸熟。

南方的田野秋收完后会遍地长出茂密饱满的田艾草，采摘回来晒干，一部分用来做点心，一部分给儿女们各自带回家泡水喝，可去斑除湿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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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是椰子馅的艾草饼，椰丝加了白糖，花生，蜜枣和冬瓜糖，很是甜腻，奶奶爱吃得甜。还有一种是孩子们青睐的咸馅，花生沫加入虾米和盐，黑糖艾草和成的面皮，非常清香。

童年所有食物都显得喜气洋洋，温暖而充沛。

夏夜记忆

邻居的婆婆偶尔来找奶奶玩扑克，一种叫钓红的牌局，按牌面大小相加，最终红方块和红桃获得分数最多者获胜。一种食指大小的长方形扑克，玩完手上会粘上鲜红色印染，有精致的图案。也玩骰子，用白色大瓷碗装着，发出叮叮咚咚撞击声响，最是热闹。

夏天的傍晚，到同村嫁过来的婆婆家门口乘凉，铺上凉席，谈天说地，学放牛儿歌，朗朗诵唱。随年岁增长，这些宝贵的民间文学作品已渐渐被忘却。

困意来袭，缠着祖母回家，她与姐妹交谈未尽，把我送回家，迷糊中听到她锁门离去的声音。惊呼得不到回应，开始大声地哭喊，恐惧和担忧占据整个黑暗的屋子。左厢房的大黄猫也开始焦灼，厉声叫喊，用爪子拼命挠开木门。它的举动使我安静下来，不再孤单害怕。

两双军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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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孩子少不了台风的回忆，台风来临之际，备好柴火，用绳索把屋顶固定好，买腊肠，咸鸭蛋和榨菜。整天躲在房子里谈天，打牌，睡大觉，腊肠在饭里闷熟，香味勾起肚子里的饿虫。台风过后，大地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祖母从床底掏出一大一小两双军绿色布鞋，我们穿它循着街道拾捡打断的树枝当柴火。大黄猫在草丛欢快闹腾打滚，光滑的毛发被水珠打湿。

淡忘少年很多事，这些平淡简单的画面却一直保留在脑海，人总有自我淡化痛苦的能力，曾经遭遇磨难的日子，记得不多了。这美好而短暂的留守童年，时刻给我给我温度，使我对生活充满感恩。

本文作者：许十八。自由撰稿人，新媒体从业者。持异见，写世间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