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作为明代万历年间的奇书,无论是从内容上还是思想上,都是让人瞠目结舌。它最大程度地描写了晚明社会之黑暗腐朽,人的贪婪自私到了极点成为披着衣冠的禽兽。书里最恶的不是西门庆,反而是潘金莲。在全书她就像一个无所不在的马蜂,兴风作浪、争强使气,全因“自私”二字。她的世界中没有别人,只有自己,为了一己的满足,自私到了“恶”的极点而不自知。首先因不满武大郎而设计杀害,又因在家中妒忌李瓶儿的受宠,而设计害死李瓶儿的孩子官哥儿,继而气死李瓶儿。如果说《金瓶梅》是一朵开放在晚明社会的“恶之花”,那么潘金莲就是恶中之恶。所有的风情乖觉伶俐,全都难以掩去灵魂之卑劣自私。
除此,《金瓶梅》这样的奇书,触目惊心地写出人生所有的惨痛和残忍。而这都集中在书中第二大主人公李瓶儿的人生中。这样一个懦弱、忍气吞声的女子,先是惨遭孩子被陷害致死,再经历自身身患重疾不可救药而死。书中事无巨细地书写了一个一岁两个月的婴儿的“惊风”死亡,从发病到救治到死亡,最是肝肠寸断当是母亲李瓶儿,无论何时读来都令人堕泪。而历来中国文学中绝少关于婴儿死亡的细致描写,大概是因为太过残忍,大多时候已经超越了读者的承受能力而成为不可说的禁忌。而李瓶儿之惨死,死前对西门庆、吴月娘的温柔嘱托更是令人悲从中来。
那么,李瓶儿这样一个即白且巨富的美女,如何加入西门家,便过上了忍气吞声、四面楚歌,最后只得以死而终结一生的生活呢?
爱到深处便是“忘我”与“忍受一切”。
李瓶儿生于正月正月十五,因那日人家送来鱼瓶儿便成为瓶儿。因为曾是朝廷权贵小妾,在一次祸乱中从家逃出,也带了100颗西洋大珠和各种奇珍异石值钱家当出来。这些钱在当时可以说是非常巨大的一笔款项。所以在全书中,李瓶儿是西门庆最富裕的妾,李瓶儿带来的财产、花园壮大了西门庆的家。她为人也非常慷慨大方,书中第一次出场便是节日下,送礼物与西门家。李瓶儿不仅出手阔绰,且非常懂得用大惠、小惠打动各处人心,谈到李瓶儿,都不出三个字“好性儿”。
另外,她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白”。李瓶儿的美是不出众的,她不像潘金莲特别会卖弄风情,她的美是一种性情,让人看着没有压力很舒服。最大的特点就是“白”。潘金莲因为嫉妒她白,甚至用茉莉淀粉和着酥油抹身子。
可以说,是一个标准的白富美,而且是巨白巨富的美人。
日子应该是很好过的。但是这样的女人败给了爱情。李瓶儿对西门庆应该是早就钟情爱慕。第一次出场便是她往西门家送礼,献小殷勤儿。第二次见面是两个在花子虚家撞了个满怀。不能相信这是偶遇或无意,应该是李瓶儿蓄谋已久的,加上花子虚常年喜欢逛窑子,她便更加肆无忌惮了。于是生出许多事,为了嫁给她喜欢的人,也是煞费苦心,设计气死了花子虚。
花子虚死后西门庆因为官司缠身,一不小心把李瓶儿忘了。西门庆最早对李瓶儿是单纯的欲望,就如同对他其他的妾,是没有太深的感情的。然而李瓶儿为此却大病一场,日思夜想夜夜梦与鬼交,神不守舍,几乎丧命。为她医治的蒋竹山乘虚而入,被招赘进李瓶儿家,给钱他做药材生意。然而终究是心有所属,难以忘怀,终于把个蒋竹山看的草芥不如。直到西门庆官司结束,才想起李瓶儿,却被告知嫁与蒋竹山,还在街上开药铺。西门庆怒不可遏,认为蒋竹山那个“王八”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于是设计害蒋竹山娶瓶儿。
娶过来是为了撒气。大红花轿抬到大门口,不闻不问,正室吴月娘看不过去接,连续三晚不曾进李瓶儿房,终于羞愧到上吊。被救下后,西门庆拿着马鞭子抽她,质问:“你既然亏心,何消来我家上吊!”何不跟那矮王八过去,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做生意买卖!等气稍平,李瓶儿温言款语才说得他回心转意。她说:“你就是医奴的药一般,一经你手,只是没日没夜地想你。”
嫁给西门庆后,李瓶儿果然安心与西门庆过起了日子。她是按照正经夫妻来过日子的。为了博得贤名,她凡事小心忍让,喝酒盅盅不辞,好东西必先等别人有了才好拿出来使,当西门庆留恋时总是以不要误了公事为名,处处为丈夫着想,不争不燥,安安心心过日子。
她的妥帖舒适,加上又生养了儿子,使得西门庆对她宠爱日增,遭来潘金莲的妒忌。
因为一己的妒忌、自私,潘金莲总是设计拦住汉子往自己屋里去,当看到西门庆去李瓶儿房里,便气恨难忍。只有靠打骂丫鬟秋菊出气,打到皮开肉胀,指桑骂槐。
因为了解到官哥儿胆小容易惊吓,几次抱出去受风听炮仗声,甚至深夜打骂丫鬟不让孩子睡觉。李瓶儿每每忍受,她不想生事也不想让丈夫为难。只有自己在屋里苦,潘金莲骂人惊扰孩子,也只有握住孩子耳朵哭。而每每西门庆为她为什么哭,她都从来推说身子不舒服,忍着不说。诚然是爱,也是性格的愚懦。
当然,她也是忧郁的,尤其是孕育生养孩子。长期受潘金莲明暗辱骂算计,而自己的丈夫又往往总是在她身体不适时到潘金莲屋里去,她明里总是说,你不要到我这里来缠,你去她那儿。而暗地里,却是忧郁伤心凄凉。
西门庆是在李瓶儿身患绝症到死的日子里才难以抑制地以同样浓烈的感情爱她的。
直到她缠绵病榻,她还是以他为念,她说,我哪里这早晚就死了呢,快不要为我耽误了公事。
我快不行了,可是你这么一大家子,却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个依靠。我走了,还有谁会真心苦口婆心地劝你为你操心呢?
月娘是个好的,好好待她,也留下个根蒂儿,将来才不至于凄凉。
我就想与你好好做一世夫妻,别无所求,可这也不能了。
……
西门庆虽然妻妾众多党朋众多,可只有真正爱他的人才会说,你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依靠没有臂膀。
直到李瓶儿死了,他才真正地知道爱和情感是什么。所以,也就在她死后不久,他也死了。
真的感情是可以完全无私地为另一个人计而不计较个人的。
虽然李瓶儿对花子虚有愧,书中把李瓶儿的惨死归结为是害死花子虚的报应。然后终究让一个健康人形销神毁的,是一个傻人痴人的心甘情愿的放弃自我,成全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