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妈妈的电话,我正在办公室,听着妈妈压抑的哭声,说姥姥不吃饭了,我开始明白,世界上一个她爱的人要去了,同时也是我爱的人,那是我的姥姥。
妈妈说,一直昏睡的姥姥昨天晚上突然闹起来,瞪着眼,嘴巴一张一合,像要说话一样,她看了心里难受。姥姥已经多年不说话了,如今怕是回光返照。
等待着亲人离世,这种感觉又痛苦又绝望。像钝刀子在磨着心。生老病死本是世间常态,可是放到自己身上,就觉得那样难熬。
姥姥得了老年痴呆症,生病已经快十年。
医学上说此病的起因不明,我始终认为姥姥的病始于她的一次中风,记得十几年以前,我大学暑假去姥姥家,姥姥坐在案板前擀面条,见到我跟我说:“差点就见不到俺孩子了!”不知道为什么,那场景历历在目,始终萦绕在脑海中。
从那次以后,姥姥的记忆开始变差,家里人一开始觉得只是器官衰老所致,可是渐渐久了,她开始忘记一些重要的亲戚,忘记昨天前天发生的事情,每天不断地说起几十年前的人和事,家人才觉得有问题,医生确诊姥姥得了老年痴呆症。
这是一种病,会让人失去自己。
姥姥给了我很多的爱,因为我是第一个孙子辈,三岁以前在姥姥家居住,所以小时候姥姥和我一起睡觉,她的呼噜声有点大,有时候半夜醒来,发现她总是维持侧躺的姿势,让自己不发出打呼声。
小时候跟姥姥去家属工厂上班,她做防护面罩,我就在一旁玩耍。姥姥一直是家庭妇女,没有退休金,就是因为在家属工厂上过班,几年前国家还给她算了工龄,有了退休金,是家里的一件大好事。
等到我回自己家住了,每周放假一天都要去姥姥家,能去姥姥家的那天早上起来,都要在被窝里玩一阵去姥姥家的游戏,我特别期待能去姥姥家。
姥姥有好几个孙子外孙子,最小的孙子如今也长大成人参加工作,像我们几个大一些的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一边是新生,一边是老去,姥姥在这几年越来越老,越来越忘记所有的人和事回归婴儿状态。
病魔像一块橡皮擦,把她的记忆一点点的擦去,她的意识在渐渐消逝,怎么留也留不住。
眼见着她从能自己出门,到不能出门,再到坐椅子都得困在椅子上以防滑下来,最后瘫在床上;眼见着她从记着所有的人,到忘记了一些亲戚,再到忘记了孙子们,忘记了孩子们,忘记了她最爱的孙子和姥爷,最后意识一片空白像初生的婴儿。
有时候姥姥偶尔清醒一阵,就说她什么都记不住了,很痛苦。渐渐地,姥姥什么也说不了了,睡觉时候比醒着时候多,得让人喂饭穿衣,连坐在椅子上都得绑住,要不然会滑下去。
多年生病,让她油尽灯枯,今年吃饭都少了,人瘦了不少,脸色比过年时差很多。
求学在外,工作在外,我已多年远离故乡,每年只是有数的回去几天,每次回去都要去姥姥家看望她。
我没有像表弟表妹们在故乡生活,周末就能去看望照顾她,因为要照顾孩子,也没有经常回去,还把妈妈带来身边照顾我的家庭。比起小时候姥姥对我的照顾,我欠她太多。如今她病入膏肓,我还不能马上回去
妈妈哭了一阵,又絮絮叨叨地问如果真的办事,我怎么安排回去一趟,说不要影响孩子学习,不要让孩子来回折腾生了病,要不然不回去了罢!
我深深地觉得,怎么可能不回去呢,我只有回去陪伴在姥姥身边,才能弥补这心中深深的遗憾。
电话打着,我也哭了,可是偌大的办公室,同事就在旁边,我只能压抑自己的哭声,只有无声地流泪。
这世间这么大,我怀念姥姥,都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能好好地痛哭一场。
在街上?恐怕过不了几分钟就有人关切地问了。在办公室吗?关切安慰的人太多,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只想旁若无人地痛哭一场。
所以只有在这里,在这文字间,这天地只属于我,能毫无顾忌地用文字流泪。
虽然她不识字,但是我相信她看得到,爱能让她明白我的心意。
姥姥!你最关心的姥爷如今身体还挺硬朗,姥爷有点接受不了,但是我们都会劝慰他陪伴他。你最爱的孙子如今也参加工作了,我们都会帮他走好以后的路。
如果真的有天堂,我相信,她的意识已经去了那里。如果她忘记了我,没关系,让我来爱她。
我会永远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