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味道

清明时节让我想起遥远的外婆家。

我记忆中的外婆家最初是在江边，走到高高的堤坝上，可以看到很宽阔的江面，对岸朦朦胧胧，江的这边三三两两停靠着一些简陋的柴油机船，还有成片的竹排。安静的早晨，在家睡在床上就能听到柴油机船的马达轰鸣声。长大后知道那条江原来是湖南四大江之一的资江，据说这条从广西发源而来的长江支流就是从益阳外婆家这里开始注入洞庭湖。

这么说来外婆家算是在洞庭湖区的边缘。洞庭湖区虽说自古就是“鱼米之乡”，可是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翻遍记忆的存储箱好像并没有存储过鱼儿满仓跳跃的景象，倒是刻印着一些湖湘素食的清香，交织出外婆家的味道，即便是在如今物质丰富的年代，依然令人惦记回味。

外婆家的味道是家的味道。妈妈不在了，外婆很自然成了我最想亲近的人。上高中前，每年的寒暑假，我和弟弟都会去外婆家过假期。外婆家有好大一家子人，有幽默风趣的外公，有好几个姨妈，以至于小时候的我总是分不清是几姨妈，还有一个帅帅的舅舅。外公会一边说着方言打趣，一边给我们做一些手工的玩具；几个姨妈都有一双巧手，织出来的毛衣件件都是最新的花样；舅舅呢，总是在别人欺负我们的时候挺身而出。

外婆很能干，不仅是一个热心的街道干部，还会做很多美食。每逢过年，都要酿甜酒，做腊八豆，蒸粉蒸肉，还会准备一碗一碗的藕丸子……说到藕丸子，是外婆家一道特色。自从外婆家从江边搬到了湖边后，一到夏天，便能欣赏到后院的湖面一幅无边荷叶碧连天的景象，看到有小朋友神气地举着硕大的荷叶在头上时总是让我羡慕不已。这个季节，街上会有莲蓬，会有白嫩的藕，会有硬硬的菱角，会有脆脆的荸荠，这些时令都能成了外婆家餐桌上的菜肴，组合成外婆家的味道。

除了这些美食，外婆还是个能工巧匠。一有空闲就看到她拿着把竹梭子来回编织，几天的工夫一张渔网就织了出来，或者是一个网兜什么的。不仅是她自己编渔网，还带着街道的家属们一起编竹筐、编鱼篓、编凉席干副业，常常看到外婆家一派繁忙的景象，这时，一种鱼腥味和竹香便弥漫在外婆家。

外婆家的味道最让我惦记的还是芝麻豆子姜茶的清香。不记得是什么开始喝上瘾的，一到外婆家总能寻到桌子上一溜儿摆开的几个瓶瓶罐罐，分别装着炒熟的黄豆、芝麻、盐姜，各少少抓一撮，开水一冲就是一种特有的清爽。据说夏天能清暑解热，冬天能驱寒祛风。长大后再去旧时的街巷寻芝麻豆子姜茶，却总不能找到外婆家的味道。

等我四处奔波的生活终于安稳下来，想着去外婆家给惦记我的外婆报个平安的时候，她却已经走了。留下我独自在资江边看着流淌的江水，回忆着她带着我们几个孩子在江堤上散步的情形，回忆着她带给我的家的味道……

资江水汇入洞庭湖，汇入长江，奔向大海，渐渐的，外婆家越来越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