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程断处是归程》|| 第四章 再次见面

不想问母亲要生活费，在基本修完学分之后，苏馨就开始了勤工俭学的日子。学校对过有一个很大的shopping mall，为F大的在校生打零工提供了许多机会，大多是计时的服务类工作，比如咖吧或餐厅的服务生，超市活动的促销员，外卖的派送员……起初苏馨和室友们一起去发宣传单、做促销，这些都是短时零活，一般集中在两三天里，忙得时候饭都顾不上吃饭，忙过之后领了工资就会忍不住犒劳一下自己，然后生活突然又安静得平淡无奇。

过了大三，苏馨就想找稳定一些的活来打工，可以开始有规律的实习生活。妈妈曾经告诉苏馨一句很鼓舞人的话，“当你很想做一件事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给你开路的。”苏馨从来不怀疑妈妈的话！

她看到学校交流学院招募汉语教员，每周四个晚上给韩日学生上课，一次两节课。苏馨虽然不是中文系，但是她的英语不赖，语文学得很扎实，而且她会一点韩语，就是凭借这些自以为是的优势，她大胆勇猛地参与到了面试大军中。不得不感谢学院亟需教员开班，急不择师；不得不佩服自己充分的准备，还有势在必得的欲望——因为这个岗位实在太合乎苏馨心意了！——就在学校里，不用奔波，和妈妈一样做个老师，很有同心相契的意思，苏馨喜欢！况且这个工作收入不算低，可以在经济上实现真正的自足自立。

苏馨被派执教汉语初级B班，这个班一共15个人，生源大多来自韩国或日本。他们中大部分是在中国工作的，也有全职妈妈、留学生或短期旅行者。教材很简单，苏馨小学的语文知识就可以应付，困难在于如何让学生明白，本来以为英语词汇上扩充一些难度不大，但是教学主管一再强调尽量不用英语，只说汉语，于是看似简单的事情就变得艰难了。

然而，真正让苏馨触不及防的并不是上汉语课的种种顾虑，是她发现，那个眼神怪异的中年男子也在这个班上。

那是上岗第一天，苏馨特地穿了一件白衬衫、一条长裤，配一双黑色皮鞋，按照她印象中一个老师当有的形象拾掇了这一副行头，仿佛就是为了让讲台下十几双眼睛确认：嗯，这姑娘是老师。她故作轻松地打招呼，做自我介绍，“Hello，everybody. My name is Su Xin，you can call me Miss Su.”她又用汉语重复了一下自我介绍，把名字写在黑板上，紧张得用力过猛，粉笔头断了，抱歉地微笑，回转到讲台上取一支新的粉笔，就是在那个瞬间，她隐约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她没敢确认，只在心里嘀咕，“见鬼了吧，会这么巧？”

写完自己的名字，指着“苏”字，讲台下的学生道，“苏老师，请大家follow me，‘苏老师’。”

做老师的感觉真棒，台下齐声努力地发着“SU”这个音，虽然他们大部分都比苏馨年长，讲台上下的距离却让他们不得不听一个小姑娘的指挥。惊讶的是，同一个音节每个人的发音如此不同，“一千个人的眼中有一千个哈姆莱特”的现场版就是这样的。

尽管学生发音古怪，但是每个人脸上写满了友善、热情，这让苏馨逐渐放松下来。她再次望向台下的那个角落，是的，没有看错，就是那次展览上遇见的中年男子。他坐在下面，努力地张口发音，他的眼神没有那一天的灼烈如火，却是轻柔和善。

苏馨想他们只有一面之缘，初次见面彼此印象都不算好，她不如装糊涂。看对方也不像记得自己的样子，这倒是不错的，避免了尴尬。这么一想，苏馨反而释怀了。

第一节课的必要内容是师生互相认识。苏馨让在座的每一位，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用汉语做自我介绍，于是她知道这位中年男子叫权正东，韩国人，他在中国许多年了，学汉语是因为对中国感兴趣，也是因为工作需要。权先生的汉语发音很纯正，所以引起一片唏嘘声，……权先生只是笑笑。在大家的打趣声中，苏馨请他安坐下来。

听课的全职妈妈们是因为闲暇时间太多，留学生是学习需要，工作的人是因为兴趣或者实际需要，原因或种种，这份好学的心意却一致。苏馨听着各色疙瘩的表达，帮助纠正发音、调整语序，末了，徐徐地说道，“OK, everybody,很高兴认识你们！从今天开始，我会做好你们的班主任（class

director），也会认真教大家学汉语。希望和你们相处愉快（To have a good time with

you all）！”

权先生颔首点头，似认可似鼓励，活像个评委，苏馨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教学处派来的“督导”。

幸亏，掌声和铃声几乎同时响起，这第一节课顺利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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