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

  我的家乡在北方的一座小城里,小城南边的一个村子里。在我读初中之前的所有时光,都在村里一条无名小胡同度过。

  胡同深处是三爷爷家,从我记事起,他们一家人就搬到城里住了,因此积满灰尘的大门一直紧闭着。

  再往前走是二爷爷家,他家的狗凶神恶煞,总是对路人大声狂吠,我们每次过去都要贴着左侧的墙一点点挪步,那时候二奶奶就会笑着走出来挡在右边带我们进去。

  第三家砖红色的大门就是我家了,一进门墙上有一幅山水画,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记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画面,那座墙已经在前两年装修的时候拆掉了。院子里有一颗小苹果树,到了开花结果的时节,我和妹妹格外关注它们的成长,在它们长成小青苹果还没透红的时候,我们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尝一尝,我站在奶奶的三轮车上,妹妹扶着我摘两个稍大点的。过不了几天就被我们吃掉了很多,奶奶还因此责备我们。

  后来我们搬了家,出去上学早已忘了那颗苹果树,奶奶打电话说苹果已经熟透了,问什么时候来拿,我才发现我已经长大。

  记忆里小时候的胡同总是夏天,我们几个小伙伴在胡同里跳皮筋,学骑自行车,总是汗流浃背满脸通红。那时候中午大人们都在睡觉,只有知了的叫声,我们光着脚在地上跑,拿粉笔在墙上画画。

  妈妈曾经从香椿树下给我抓过一只没脱壳的幼蝉,我把它放在地上玩了很久,到了晚上把它装到了一个空的蚊香盒里,第二天一早想再拿出来和它玩,它变成了一只蝉,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和幼蝉玩了。

  胡同里最热闹的时候就是过年了,除夕夜我和妹妹把新衣服叠在枕边。早上天朦朦亮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放起了鞭炮,春节是我最愿意早起的一天,我们迫不及待穿上新衣服去吃奶奶做的饺子。桌子上摆着好多瓜子和糖果,我最喜欢大白兔和徐福记的酥糖。

  那时候的冬天隔几天就会下雪,胡同里的墙边有一些没有融化的冰雪,上边覆盖着燃烧过的红色鞭炮,新年的气息扑面而来,不一会街上都是穿着整齐来往拜年的人。这两天二奶奶女儿家的孩子都来了,我们便玩起了过家家和捉迷藏。

  我家隔壁住着一个妇人和她的两个儿子,她们家的墙是土做的,玩过家家的时候我们经常坐在她家土墙外,摆放几只小杯子和小勺,挖一点点墙上的土做一杯假咖啡。她家丈夫去的早,两个儿子仍然没有结婚,记得有一次她在门口和邻居聊天说,昨天晚上梦见她丈夫的事情,我也没敢再听下去了。近几年村子里要拆迁了,她家卖了地,盖起了新房子,三十多岁的大儿子也要结婚了。

  奶奶从村子里搬出来之后,我有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最近一次是几个月前参加二奶奶的葬礼。门口处支着几张木桌,来来往往的人们披着白布,带着白帽,神情悲伤。秋风夹杂着枯叶掠过,这个小胡同看起来更加萧条,没有记忆中金色的阳光,像是被笼罩在一大片乌云下,断断续续的哭声从客厅传来。再见到二爷爷,只见他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看着二奶奶的遗照,想起以前在胡同里她总是摸着我的头笑着说,真是个好孩子,想到这心里很不是滋味。

  中午在大桌子上吃饭时,我们几个儿时的玩伴坐一桌,她们像是瞬间长大的毫不费力气,那么陌生,那么遥远。

    胡同以惊人的速度老去,毫无生气,再次走进家里,风的痕迹留在零六年贴纸的口袋里,一张铺满灰尘的床,一扇我们不再攀爬的孤单的窗,那颗不再开花的苹果树。阳台上还有奶奶坐着小板凳围着大锅准备年货的影子,热腾腾的笑容,好像又一次给我煮好了饺子。推开门,沉默的沙发不再被我们跳来跳去,昨日种种连同那场及膝盖的大雪,一起消失的了无踪迹。

  有一次在梦里,我在胡同里走着走着变成小时候的样子,我跑起来,迎面而来一群小伙伴邀请我一起玩玻璃球,年轻的妈妈让我早点回家吃饭,忽然间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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