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小花，凋谢在那个人性扭曲的年代

现旅居柏林的著名作家严歌苓的作品题材广泛，情节优美动人，有极强的画面感和震撼力。《天浴》是其短篇小说集《天浴》其中的一个短篇，虽然只有短短十几页，但读后给人深深的悲怆和无奈。

女知青文秀跟藏民老金学牧马。草原上严酷的生活环境，她被安排和一个男人睡在一个帐篷。曾经剽悍的老金在18岁那年，跟一帮人打架。那伙人捉住老金，“给他裤裆间来了一刀”。从此，老金成了废人。虽然老金不会侵害文秀，但在一个帐篷里生活，总有诸多不便。草原气候恶劣，为了放牧经常搬家。饮水不足，洗澡很不方便，使这个成都女孩苦不堪言。

为了得到回城的指标，文秀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最后，绝望的文秀请求老金用土枪打死她。善良的老金面对文秀身体和灵魂饱受的摧残，内心异常痛苦，但又无力挽救文秀一步步堕落。老金成全了文秀，然后自己也自杀了。临死前，他紧紧地抱住了文秀的尸体。

文秀的堕落，既有她思想幼稚、软弱的一面，也是那个扭曲的年代，社会酝酿的结果。最初，文秀盼着早点回城，等了半年，都没见场部派人来接她。

一天，来了个有门路的人。他告诉文秀：“从半年前，军马场的知青就开始迁返回城了。先走的是家里有靠山的，后走的是在场部人缘好的。女知青走得差不多了，女知青们个个都有个好人缘在场部。”回城和尊严是一对矛盾，但回城的渴望给她带来了更深的折磨。于是，为了获得“人缘”,她跟自称有门路的供销员上了床。后来，小说中文秀曾给老金说：“我太晚了——那些女知青，几年前就这样在场部打开门路。现在，她们在成都工作都找到了。想想嘛，一个女娃儿，莫得钱，莫得势，还不就剩这点老本了。”此后，文秀将她的身体做为资本，一次次接待厂部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

文秀怀孕了，老金陪她去医院打胎。文秀在医院里刚躺到第三天，张三趾来了。这个即将回城的男知青，公然在医院爬上了文秀的病床。只有老金冲上去阻止，护士却死死拉着老金，说：“血都淌完了，还在勾引男人!”护士的鄙视，病人们的冷漠，让文秀痛不欲生。特殊的社会环境下，人性更加复杂多变，如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理想总是美好的，而现实总是血腥而残酷。文秀回城的愿望，在现实面前碎了一地。人很难改变生存环境，但可以改变自身。可是，十多岁的文秀，缺乏成人的阅历、心智和判断力。那个绝望的年代，一个小姑娘孤立无援地，在生活的泥淖里挣扎，她的痛苦和绝望是空前的。牧民老金除了用卑微的呵护，给她暂时的慰藉，没能力帮她改变命运。文秀是许多女知青用肉体换取回城机会的典型代表。

严歌苓的作品具有一般女作家少有的张力。她善于从女性的视觉揭露人性的黑暗。她更多地立足弱势群体，描摹女性主人公内心的彷徨、痛苦和绝望。对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们来说，文秀这朵花的凋零，不但是个人的不幸，更是那个时代的悲哀!《天浴》无疑会触痛人们敏感的神经，再次唤醒一个人的良知：对文秀们遭遇的同情，对人面兽心者的道德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