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

（一）

已经是第四天了，牢房里黑得见不得一点日光，阴暗中散发着霉气和灰尘的潮湿，木板腐烂后踩上去已经听不见“嘎吱”的声音，老鼠窸窸窣窣地觊觎着破烂的黄草席已经快要馊掉的饭菜。但若是引领向最上面一块湿哒哒长着青苔的砖块，可以看见透出微微的一点点的白色的光。

文天祥望着着那块砖有些出神，“嘎吱——”有人进来了，文天祥闭上眼睛，仍然端坐不动，亦没有理会来者何人。

“依我看，先生还是写信的好。”来者声音低沉肃穆，透着些许担忧，“国家气数已尽如此，先生的坚持，缘何而续？”

“张大人，对于我来说，不能保卫父母，还教别人叛离父母，难道是可以做到的吗？”文天祥一字一顿清晰地回答。

“先生，”张弘范命狱卒在湿漉的地上铺上毯子，摆好笔墨纸砚，“自先生败于我手，我时刻以宾客之礼待先生，这几天让先生受委屈了，可是我还是要请先生写信给张世杰！当然，先生如果忍心看着曾经同朝的友人被战死，大可以置之不理！”

黑暗中，张弘范看不清文天祥的表情，烛台点燃，只见他缓缓拿起笔，写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哈哈哈哈哈哈，先生真是名不虚传的忠贞之士！那这首诗，我就收藏了！”张弘范看后竟然大笑起来，文天祥没有想到张弘范的气度也如此宽宏，“崖山之战，依先生看，孰胜孰败？”

“将军何故问我。”

“那就请先生，拭目以待吧。”张弘范转身便走，铁甲与兵剑撞击出清晰刺耳的声音，这声音，本不该是老百姓应该听到的……文天祥闭上眼睛，哀戚地摩挲着地面冰冷充满灰尘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