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一答阳阳书

题记:今天午餐,阳阳问我,“你看到那篇《他奶奶的庙》的微信文章了吗?” 我两眼放光,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奶奶庙里的车神和方向盘,大笑道:“看到了,笑死我了!这几天朋友圈里都在转。” 一边吃饭,我们一边聊那位清华建筑系的博士,我俩果然是同道,看一篇文章抓的重点都一样,我们都很认同作者的观点: 这种民间智慧下产生的奇葩建筑,虽然奇丑无比,但它有社会需求,有民间的生存空间,就有其价值,没有必要去迎合所谓的主流的艺术审美和价值批判。何况,人家搞宗教承包,创收4000万,这也是铁铮铮的事实。

阳阳告诉我,她读完《他奶奶的庙》,大晚上没看经济学理论,却花了两小时写了篇感想,因为想到了她在德国的经历,所以文思泉涌,痛快地过了一把写作的瘾。阳阳说,要不一会儿我发给你看看?我立刻说好。作为共同成长的码字小伙伴,我觉得阳阳就是我的“革命战友”,岂有不念之理?所以,今天我放弃读冯唐,要读读阳阳的感想,下面就是读完之后写给阳阳的回信。


阳阳:

读完你写的感想,我突然觉得自己又跟着你适应了一遍德国的生活。可能是我太早地经历了这个阶段,这段记忆对我来说已经很苍白了,而我很后悔,当时完全没有留下什么文字去记录这段心路历程。看清自己,认识到自己跟别人不同,尊重不同,却又对自我的文化认知抱有坚定的信仰,这可能是我对过去几年在德国生活的简单总结吧。

我们经常和瑶瑶、慧洁一起聊天,大家基本都了解了你的痛苦经历和思想转变,所以,我非常能理解你为什么从奶奶庙这件事想到了换位思考,想到了跳脱固有价值体系的艰难,想到了包容非主流观点的可贵,正因为想到了这一切,你确认了、并且正面地肯定了自己的前进方向,这段经历是真切而美好的。如今,吉大的李某人必须翘起拇指对你说:你Y真牛逼!

虽然你完成了语文老师交代的“前后呼应”的标准写作格式,但是你在文思泉涌的过程中,把清华博士直接逼回了奶奶庙,不见踪影。所以,我决定给我新封的学术偶像写几句话。

当我读《他奶奶庙》的时候,我不断问我自己,要是你去做调研,你能做成人家这样吗?要是你去写调研记录,你能写成人家这样吗?我想我大概不能。你看我现在的怂样,估计能懂我的意思。

偶像的力量是无穷的,从小到大,我觉得我的好多的价值观都来自偶像们,从贝克汉姆到我导师,他们一个教会了我“人丑就要多读书”,一个教会了我“人笨读书也白搭”。所以,在对于“丑”和“笨”的强烈恐惧之下,我摸索到了一个中等段位 -- 不太聪明但勤劳读书,不太好看但积极锻炼。然而,看了徐腾的调研记录,我不得不把自己的段位降到负值。他是聪明和勤奋并存的学术楷模,所以,在未来的几天里,他停靠在我的流动偶像站里。

许多微信文章把徐腾的调研称作“野路子”,我并这样认为,相反,我觉得他的调研做得认真细致,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很享受整个过程。大家说的“野路子”,大概是指“奶奶庙”的建筑造型属于寺庙建筑里的野路子吧。

调研和写作是一个相辅相成的过程。从徐腾的字里行间,我能体会到他带着情感、带着谦卑、带求真的信念,在一座座现代版的车神、女神面前,在一个个积灰的功德箱前,他按下快门,同时问自己:are you kidding me? !他咔嚓按下的那一刻,就是他感到震惊的那一刻,因为他觉得新鲜、奇特,他才要留下影像,于是,我们也有幸看到了这一切。我们看到了,也不禁要问,在中国,还有100万人笃信这个人造的宗教神殿,这是为什么?100万人的审美,100万人的信仰,100万人的坚持,我有了第一次碰触未知世界的彷徨,我也很想弄明白这一切,所以,我祝愿徐腾同学赶紧码完论文,赶紧找出版社出书,让我等无知良民一探究竟。

看到徐腾在文章里的一句话,我就哭了。他写道,站在后山的山巅,我的眼眶是湿润的,内心猛烈的激荡,即使当年我睡在了佛光寺的门槛上,这种激荡也未曾发生。满山遍野俯首皆是的天才营造,让科班出生的我甚为汗颜。 我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到一个贫困县调研的感受,当时我们一行人去了村里一个老大爷家里唠嗑,一堆县里的领导围着,老大爷光着膀子,怯怯地问县委办公室主任要不要先去穿件衣服再出来,主任说,”不用,他们喜欢你这样“。我当时就感到非常愧疚,我并没有想到自己的到来,会让大爷挑剔起自己的仪表,更没想到得是,在当地人眼里,我们外面来的城里人,竟然会偏执地认为农村人不拘小节,在家都光着膀子。其实,这都是双方的误判和臆想,不是吗?在我们准备离开时,老大爷问我们要不要留下吃饭,他大概都在脑子里想了好多遍,该拿什么招待我们了吧。不过后来,主任立刻推了说县里已经有安排了。但我当时也是眼眶湿润了,我觉得这种真挚淳朴的情感是乡土文化里特有的人情味,可能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我觉得特别不容易,我当时特别想跟老大爷喝一杯。当然,为了赶路,我们不得不驱车赶到下一个村,我抓紧时间跟大爷合影留念,我感激他,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乡土人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种感动!

话说,你也别太早皈依学术这个宗教。老实说,学术就是个技术活,对我来说,没有抚慰心灵、约束个人行为的宗教功能。相反,我觉得学术就是一堆看上去比较高深的数字和文字,却充满糟心的偏见和误判,不可不信,不可全信。但是,学术有一个还算牛逼的社会功能,就是对社会整体价值取向有纠错和导向功能。这个功能是不是可以正常运作,就得仰仗那帮学界大牛的三寸之舌和学术金线了,这是很大的责任、很难的任务。这些人首先要有能力去准确判断社会价值的基本走向,然后在大家快跑偏的时候,掷地有声地吼一声,把大家拉回来一点;然后,还要时刻准备着,在大家退得太猛的时候,再反推一把。这太难了,就跟针灸一样,扎得太深,转得太狠,都容易导致半身不遂,甚至死翘翘。以后,咱们都得好自为之。为五斗米,折一下腰,大概是没办法抵抗了,但是,如果逼我折两下,我就去奶奶庙承包”车神殿“和”送子观音殿“,至少我还能翻译一下英文和德文,推广一下海外业务,你说是吗?我估摸着,印度人能信这个。

祝周末好,咱周一见!





你可能感兴趣的:(八月十一答阳阳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