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提要：“你和其他专家起草《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的过程中，是否特意讨论过尼安德特人的问题？是否曾认定，尼安德特人不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中所指的‘自然人’这一概念？”呼延可大声问。）
第一天的庭审已经进行到下午。原告律师韦正请来3个证人出庭作证。第一个证人叫卡特，美国的人类学家，他主要从解剖学角度阐述尼安德特人与我们智人的不同。第二个证人叫安德森，美国的人类学家，他主要从DNA的角度阐述尼安德特人与我们智人的不同。这两个证人的发言过程虽较长，但属于科学知识范畴，呼延可并未与他们进行质证。这两名证人的证词都有现场的翻译人员进行翻译。这是庭审现场，由于呼延可是被告的律师，她丈夫厍智光带领团队开发的“语音机器人”不能在这里使用。利益关联，只能回避。第三个证人是自称百里驰的民法专家，一身灰色西装，学者派头。他作证说，他参与起草了目前正在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他所理解的《中国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中的‘自然人’当指如今地球上的你我这样的智人，不包括尼安德特人。这个证词对被告非常致命，令现场旁听者一片惊呼。这位百里驰刚陈述完，呼延可忽地站了起来，全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她身上。第一天庭审到现在，被告方还没有发过言。
“被告律师，你们有问题要问吗？”审判长聂居正问。
“有。”呼延可干脆地高声回答到，并坚定地走到这位百里驰面前，向他投去犀利的目光。此时的直播画面给了呼延可一个头部特写。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呼延可这一问，让庭审现场所有人都楞了一下。刚才这名证人出庭时，审判长已经按照程序问过了，他明明就是民法专家百里驰，被告律师这是要干嘛？
“我叫百里驰，法学博士，法学教授，民法专家。”这位百里驰镇定地回答，显得很自信，同时对呼延可的问题显示出一丝丝的不满，或许他觉得这样的质询是对他的侮辱。
“你有亲兄弟吗？”呼延可问。
没等这位百里驰说话，坐在原告席首席位置的韦正忽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审判长，我反对被告律师总是纠缠这些与本案无关紧要的问题！”
“反对无效。同时我也要提醒被告律师，你到底要问什么，请注意节约时间。证人，请回答被告律师提出的问题。”审判长聂居正平静地说。
这位百里驰低头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大声说道：“我不知道被告律师为什么一定要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与本案没有关系。”百里驰说完就沉默了。很明显他不愿意面对呼延可的问题。大家预感到呼延可戳中了什么要害，包括韦正在内的5名原告律师都呈现出不安的表情。这时直播画面给了这位百里驰一个大大的特写。
呼延可转过身来，面露一丝神秘的微笑，冲着审判长聂居正、审判员戎马威、人民陪审员龙斗丽高声说道：“我要向法庭指控，站在证人席上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百里驰，而是百里驰的双胞胎哥哥百里行。原告居然拿一个冒牌货充当民法专家上法庭作伪证，究竟是何居心？”呼延可说完，转身用右手愤怒地指向原告坐席上的5名律师。此时，直播画面又给了呼延可一个全身的特写，然后镜头逐渐拉远，使原告那5名不知所措的律师也进入画面。
“不，不，不要听这个女人乱说，我就是百里驰，我就是百里驰，千真万确！”那位自称百里驰的人开始大声叫喊，同时还挥舞着高举的双臂。4个法警立即围了上去。
“请证人保持安静。呼延可律师，你向本法庭提出了非常严厉的指控，你能拿出什么证据吗？”审判长聂居正问。
“有的。我们已经请到了真正的百里驰先生，现在他正在法庭外的休息室等候。希望法庭允许他现在就出庭作证。”呼延可话音一落，法庭一阵骚动。
“我反对！举证期限早已过了，被告所说的证人明显是临时加进来的。被告这样做明显违反程序！”韦正忽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原告律师，如果被告律师所说属实，那就是很严重的问题，本法庭还不能排除有一方买通他人作伪证的可能。对于被告提出的指控，现在必须予以澄清。请被告证人立即出庭。”审判长聂居正一说完，韦正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坐了下来。
在两名法警的陪同下，一个学者模样的人走进法庭，穿着白色衬衣，打了领带，没有穿西装。他与先前那个自称百里驰的人长得一模一样。他站在另一处证人席上，两个长相相同的证人相隔不到两米远，只不过他们都被各自证人席的护栏围了起来。
“请说出你的姓名、性别、年龄和职业。”审判长聂居正说。
“我叫百里驰，男，53岁，法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的法学教授，主要研究领域是民法，参与起草了目前正在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百里驰说。
“你知道自己作为证人出庭作证的权利和义务吗？”审判长聂居正问。
“我是研究法学的学者，当然知道自己出庭作证的权利和义务。”百里驰说。
“请向法庭宣誓。”审判长聂居正说。
“我向法庭宣誓：我将如实作证，毫无隐瞒，如违誓言，愿接受法律处罚。”百里驰熟练地完成了宣誓。誓词就写在证人席前方的一个大牌子上，百里驰看也没有看一眼。
“这位证人可以开始作证了。”审判长聂居正说到这里，证人出庭作证的基本程序才算走完，和前面那位冒牌的百里驰所走的程序完全一样。
“百里驰先生，请问，你旁边这位证人是谁？你认识吗？”呼延可问。
“他是我哥哥百里行，我俩是双胞胎弟兄。我哥哥百里行和我在小学三年级以前一直同班，三年级读完我跳了一级，直接去读五年级，他读四年级，此后我俩就再也没有同过班。后来我上了大学，再后来出国读了硕士和博士，我哥哥百里行高中毕业后没有继续读书。”百里驰说。
“你弟弟百里行是民法专家吗？”呼延可问。
“不，我弟弟只读完了高中，他从未参加过法律方面的任何考试，也从未写过写过任何论文，从未拿过任何学位，从未在任何司法部门工作过，也从未以律师的身份办理过任何案件。以前他曾冒充我参加过学术研讨会，这一次居然冒充我出庭作证，真让我没想到，太过分了。”百里驰说到这里，向他哥哥百里行投去谴责的目光。
“我们是亲兄弟，我只是为了糊口，你犯得着这么逼我吗？”百里行说完，走下证人席，大步流星走出法庭。4个法警赶忙跟了出去。百里行这一说，大家全都明白了，到底谁冒充了谁。
“百里驰先生，您能给法庭说明一下吗？”呼延可说。
“我哥哥百里行一直没有稳定的职业，我经常接济他的生活。最近我身体不太好，一直躺在家里养着。这段时间经常接到一些电话，邀请我参加学术研讨会什么的，大都与今天的庭审有关，我都拒绝了。9月15号下午，我恰好接到呼延可律师给我打来的电话，问我是否接受了邀请为原告作证。我当时很疑惑，我说根本没这回事啊，但我也没多想。9月16号上午，我哥哥百里行买了点儿水果来看我，这很罕见，我当时有些感动。昨天下午，我又接到了呼延可律师打给我的电话，她告诉我，我哥哥百里行已经被原告接到广州，将以我的名义出庭作证。我万万没想到，我哥哥百里行居然背着我能干这样的事。接完呼延可律师的电话，我就找我的身份证，根本找不到。我想，我的身份证很可能是9月16号上午被我哥哥百里行偷走了。我打了我哥哥百里行的手机，关机。我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了。感谢呼延可律师帮我安排了昨天的飞机，终于在昨晚赶到广州。”百里驰说完，原告席上的5名律师全都沮丧地低下了头。
“你们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能证明你就是弟弟百里驰而不是哥哥百里行？”呼延可问。
百里驰举起右手，掌心向前，五指分开，伸直，说道：“我和百里行的身份证上都有各自的指纹信息，一核对就清楚了。我和百里行虽说是同卵双胞胎兄弟，长相一样，可是指纹不同。就算不用身份证，在公安部门的数据库里也能轻易查到我和百里行的指纹信息。”
这时呼延可走近原告律师席，对韦正说道：“原告律师，还要不要核对指纹？”
韦正忽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呼延可，又看了看证人席上的百里驰，又坐了下来，摇了摇低下的头。这一幕又以特写的方式进入了直播画面。呼延可又转身走到百里驰面前。
“百里驰教授，你是否参与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的起草工作？”呼延可问。
“是的，我全程参与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的起草工作，包括历次的修改和讨论，直到正式颁布。”百里驰回答。
“你和其他专家起草《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的过程中，是否特意讨论过尼安德特人的问题？是否曾认定，尼安德特人不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中所指的‘自然人’这一概念？”呼延可大声问。
“完全没有这回事。我们起草《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的过程中，根本就没讨论过尼安德特人的问题，我的脑子里也没想过这事，我相信参与起草的其他专家的脑子里也没想过这事。”百里驰回答。
“谢谢百里驰教授。请问，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依照您个人的理解，您觉得，《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中的‘自然人’包括尼安德特人吗？”呼延可问。
“凭良心说，这个问题对每一位法律专家及法律工作者都很新，很尖锐，很有挑战性。就我个人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的理解以及对于尼安德特人的极有限了解，我没办法回答这一问题。这个问题，需要法庭做出裁决，或者，提请全国人大做出司法解释。”百里驰的说法显然很谨慎、很理性、很专业。
“谢谢百里驰教授。”呼延可说完，走回了被告律师坐席，与坐在旁边的潘前进笑了一下。潘前进那边，还坐着另外3名律师。这段时间，广州恒正律师事务所抽调了几乎全部主力律师来应对这场诉讼。
“原告律师，你们还需要对被告的这名证人进行质询吗？”审判长聂居正问。
韦正摇了摇头。
“请被告证人退庭。”审判长聂居正说完，百里驰教授在两名法警的陪同下走出了法庭。
这时，只见韦正冲身边其他4名律师使了个眼色，那4名律师立即起身，走到法庭中央，展开一幅长长的条幅，看得出，那是白色的底，写着12个红色的大字——严守人类界限•维护人类尊严，条幅上还有密密麻麻吗的黑色签名。
韦正也起身，站在又宽又长的条幅前，大声说道：“审判长，审判员，人民陪审员，我们认定，尼安德特人不属于人类，不能享有人类才有的权利。为此，我们还征集了20万人的签名，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韦正刚说到这儿，就见审判员戎马威厉声喝道：“原告律师，你们太不像话。交换证据那天，我已经和你们讲明，这种东西不能拿到法庭上当证据，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审判员戎马威说完，还看了身边审判长聂居正一眼。
“原告律师，我知道你们搞了20万人的签名。本法庭要处理极为特殊的纷争，本法庭做出的任何裁决，都不需要也不应该考虑你们搜集到的所谓民意。这是全球直播的庭审，未经本法庭同意，你们擅自拿出这样的东西，你们是想给本法庭施加压力吗？我郑重警告你们，这种行为就是藐视法庭，如果不立即收敛，你们将自行承担最为不利的后果，明白吗？”审判长聂居正冷冷地说。
韦正和他的律师团队赶紧把条幅收起来，灰溜溜地坐回了座位，全都目无表情。韦正在未能准确核实身份的情况下，把百里行错当成百里驰请到这个法庭作证，结果被呼延可当场戳穿。韦正这下颜面丢尽不说，也给自己在合议庭3人心中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他急于扭转不利局面，头脑一发昏，就贸然把那张条幅拿出来，结果又搞砸了。
“原告律师，第一天庭审结束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审判长聂居正问。
“没有了。”韦正一边回答，一边摇头，脸上写满了沮丧。
“被告律师，第一天庭审结束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审判长聂居正问。
（未完，待续。）
如果要联系作者，请发电子邮箱：[email protect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