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的心愿

图片发自App

      说起东头王嫂，都觉得她是个好堂客，一身使不完的劲，往往天不亮就起床了，割草喂猪，赶鸭下河，背稻侍弄菜，她家的庄稼总比其他庄户人家的要好，菜绿油米满缸，家里一切收拾的干净妥帖，队上好多大媳妇小青年都外出的外出、进城的进城，王嫂才愈加特别，这次过年回家路过还聊了几句，看着她堂前鸡漫步，鱼儿肥，屋后柑橘硕果累累，午后的阳光肆无忌惮的照在她白皙的脸上，让我想写下这个故事。

        按妈的话说，王嫂属于人好命不好类型的。王嫂应该五十多岁了。嫁到我们村的时候，才十八，前前后后一共生了四个娃，活下来的只有两个，二妮和顺子，当然，都是小名。

那时候医疗水平不行，都是家里接生，大娃和三娃生下来就不哭，一顿饭都没有过就咽气了。村上的人都说王嫂属虎，命硬，克家人，这个说法也在她男人身上得到了印证，早年结婚的时候，她男人还是个结实的后生，个子高，力气大，一顿饭吃五碗米饭才算饱，扛袋米去镇上赶集，那是小意思。结婚后，接二连三的得病，先是肺气肿，咳嗽气短，无法下地干活，这么多年也没出去打工，一直在家静养，做些零零碎碎的家务活。后来又是甲状腺结节，好像还动了手术。两个孩子身体也都不是很好，从小就身体弱，我跟二妮一班同学，上小学时，二妮经常生病请假。到了初中，她更是经常请假去照顾弟弟，她弟先天性心脏病，动不动就去医院吸氧。自然她学习成绩不好，记忆中她话很少，个子矮，坐第一排，极少说话，皮肤蜡黄，头发也黄黄的，少，只扎一个马尾。上完初中听同学说就回家再没上学了。对她印象不深。倒是对她妈-王嫂印象深刻，经常是王嫂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到学校喊二妮：

        二妮，快，快去把屋头门锁了，我背顺子去医院了。

        二妮，快，有只猪进咱家稻田了，快去赶出去，我去镇医院帮你爸把卖剩的米扛回来。

        二妮，今天去你孃孃家吃饭，晚上我不知道几时回来。

        如此这般的情形很多，刚开始老师还对王嫂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不要影响孩子的学习成长为由劝几句，可看她家光景一年不如一年，老师也就默许了王嫂这种行为。

        再说顺子吧，我妈知道的多，二妮结婚后，顺子也初中毕业了，自然不能出去打工，家里有爸有妈，自然也用不着他操心，也就闲在了家里，成了村里游手好闲队的队员。按我妈的话说，就是今天出去唱个歌，明天出去飙个车，后天还要聚餐，王嫂是操不尽的心，经常十里八乡的问她儿子去哪里了。后来有手机了，王嫂卖了头猪给她耳买了个手机，王嫂才消停了，不用一到傍晚到处找。可小伙子一晃就二十岁出头了，找个媳妇才是最重要的，也算王嫂完成任务。我妈都经不住磨，给他说过媒，介绍过我表姑家的女儿。往往是两个孩子还没见面，对方家长就直接婉拒了，没学历，没工作，家里又是两个病人，怎么看都过不了家长的眼，再说顺子也不争气，偶尔还要进一次派出所，不是受兄弟们牵连就是打架斗殴，说无恶不作还差得远，但也没有闲着。

        王嫂和我聊了几句二妮，马上就拜托我给顺子介绍对象，说你看，我家穷是穷了点，但最起码我们人好，家庭合睦，谁家姑娘嫁过来我不会亏待她的，把她当亲闺女待。

        她的这话我信，王嫂的为人在十里八乡还是出了名的，憨厚朴实，不争不抢，谁家有红白喜事经常去帮忙，谁家活要紧了顺带帮几把，或者送兜樱桃，给筐应季的菜蔬。我经常吃她家樱桃和草莓。

        我应着，有合适的就给你介绍。我也知道，这是我的客套话。

        “性格要好，要温顺，别的都没有要求。”

        冷不丁身后传过来一句话，把我还吓了一跳，聊天的七姑八婆回过头去，是顺子，好几年不见，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目测有1.7，不过脸色惨白，竹竿似的身板，腿又细又长，应该是长期的不运动，心脏又不好，一看就是个病号模样，只不过人年轻，正值青春年少，有那么些桀骜不驯的血气方刚。

        姑婆们开顺子玩笑，吆，顺子长大了，也知道要媳妇了。

        看，看，咱顺子要求还不低呢

        想媳妇就好，王嫂你有福气喽！

        一群人打趣着，笑声连连，王嫂也不由得心生欢喜，我看她傻乎乎的笑着没遮没拦的。

        “不是我想，我替我妈讨老婆，等我没了，她可以替我给我爸妈养老送终。”顺子面无表情的补了一句，转身进屋了。

        一群人突然之间的失重，笑容显然被冬日的雪冻在那一刻了。

        无论多么顽劣的孩子，心里的妈妈，总要老去。可惜不能陪你双鬓斑白，不能养老送终。

        夕阳西下，天渐渐黑了，听了一句似乎是玩笑的话，都散去了，刚开始，这句话让人觉得可笑，怎么可能，可想着想着，我想哭，当一个人身处海底，是想抓住一切可以浮出水面的理由，哪怕，这个理由是多么的可笑和不着调。

        天渐渐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给我们这次聊天，黑夜抹去了一切亮色，包括王嫂白皙的脸，也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