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与火锅

  中国古代文人有两大普遍理想:田园归隐和仕途高就。一种闲云野鹤,一种达官显贵。然而纵观历史,归隐如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但是贫穷也不得不让他出来谋个差事,无论是要对得起老婆孩子,还是对得起柴米油盐,他必须跟生活妥协。官高如欧阳修,事业做到人生最高点,然而却依旧会“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精神世界的空虚使他也必须跟生活妥协。这不得不让他们思考,摇晃,犹豫,似乎相反的方向才是更好的选择。

那么田园归隐和仕途高就该怎么选择?

每个人都是无奈的失意者。我身在其中,却想挣脱和规避,因为每个人同样也是光芒汇聚的理想主义者,生活的高低取决于时代,理想的深浅取决于生活,我还有大半岁月,因此先不去接受这一观点 。

肆意谈论金钱和权势都是可耻的,我在“轻微”的贫穷中,却更容易感受精神的丰足。

我喜好吃火锅,理由许多,抛开味香不谈,一锅乱炖的“包容”和“随性”向来被我欣赏,除此之外便是满足和温暖,如果还要讲,可能被我称得上是“习惯”的东西在众多理由中反倒轻如鸿毛,却又重如泰山。

自打记事以来,我对火锅的记忆便印象深刻,小时候自家是很少吃的,原因不明。于是,小时候关于火锅最清晰的记忆是每逢过年去外婆家吃火锅。那时候食材简单,远不如现在的“花里胡哨”。无非就是几样,豆腐,肉,油条,以及一些蔬菜,然而这并不丰盛的食材却一度让我年关吃到初七,一来十几天,天天如此,乐此不疲。而和我一同吃的,是舅舅。那时候小,时间也走得慢,于是单纯的“趁热闹”和“赶新鲜”成为吃火锅的主要动力。

记得有一年流行”冻豆腐“,就是柔滑细腻的豆腐经过冷冻后变得劲道爽口,成为火锅菜的首选。然而外婆家没有这东西,因为当时没有冰箱。不过北方逢年下雪,尤其一到晚上,气温低到零下,于是物质上不丰腴便用头脑补足。我犹记得那天晚上我小心翼翼将豆腐埋与雪中的窃喜,像是埋藏天大的宝藏。第二天,我如约收获了“幸福”。这是小时候,关于火锅,在“轻微”的贫穷中,感受到了欣喜与得意。

后来年复一年,除了火锅没有变之外,其他的人事都潜移默化地改变。比方说我长大了,面对生活的压力,舅舅成家了,面对生活的压力。我俩不约而同的陷入物质世界中,在物质世界中碰撞,改造,起落,少有当年干净如洗的欣喜。时间也越来越少,所以每次回到“轻微的贫穷”中,都倍加珍惜。

今年是初四来到外婆家,晚上自然是老规矩,第二天舅舅离开,于是今年只能吃一顿火锅。当晚,一如既往的菜,摆好。小时候安耐不住的激动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毕恭毕敬和沉默,还有沉默。像是仪式开始要祷告,我俩静坐了很久,也许是等锅开,直到外婆提醒,我俩才反应过来,相视一笑,开锅下菜。中途很少讲话,就是笑,我笑笑,舅舅笑笑,直到吃完,像是真的完成了仪式一样。

我不去描述我的感觉,因为轻微的贫穷不再是物质上的了,它演变成实质,成为我和舅舅这样物质生活里风雨飘摇的人最后的“庇护所”——一个可以放下所有荣辱与是非,可以认真坐下吃饭的地方。

所谓人生,不过走马观花,骑在脱缰的马上,不知踏在时间的那根秒针上,朝暮与呼吸之间,便忘记了所有。

而现在,轻微的贫穷给我在精神上的体味,就像是没有呼唤没有回音的写作,它如此空旷,如此沉默。

你可能感兴趣的:(山河与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