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畸变（19）

第十九章  老王离婚

01

冠宇的婚礼总算是让近日笼在灰暗中的佥村有了一丝亮色，村里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刚刚小登科的齐冠宇班也不上了，整天陪在菲菲身边跟前跟后，越瞅自家媳妇儿越好看，越看越觉得自己走了狗屎运，都能把天上的仙女娶回家来，连他上小学的弟弟冠航瞧见他那傻样，都吐着舌头向他扮鬼脸：“真羞！”，而他娘就在旁边感叹：“哎，娶了媳妇忘了娘哦，白眼儿狼呦！”。

时间就如同手中的细沙，不知不觉间慢慢流失。

菲菲的肚子像发酵的馒头一样慢慢隆起来，冠宇每日要做的事，就是像搀老佛爷一样，托着自家心尖尖的手在村子里溜达来溜达去，美其名曰散步，其实就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眼光，谁家媳妇怀着娃还能那么好看？

这日，齐冠宇正扶着菲菲做每日一散，刚走到三婶门前，就听见三婶子那特有的女高音在耳边炸响，吓得他赶紧捂住小娇妻的耳朵，这三婶，说话跟放大炮似的，可别把媳妇儿给吓着。

“呦，大家伙知道吧？咱村出了件奇闻呦，那个村西胡同最角儿上，那个老王哥，跟他家婆娘离婚咧！你说都这么大岁数，瞎折腾啥呦！”齐三嫂放出的炸弹成功留住齐冠宇欲离去的脚步，他也来了兴致，扶着菲菲凑过去听个究竟。

02

齐三嫂口中的老王哥，名叫王树成，正是跟王佑松一个本家，论起来也算是王佑松的堂叔。

这王树成虽说已经当爷爷十来年，但实际上才五十来岁，如果身体硬朗的话，见到重孙子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这老王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跟佥村大部分人一样，17、8岁结婚生子，如今儿子已过而立这年，孙子也年近12岁。说起来，老王头甚至比别人更显木讷，这么多年在村里不声不响，跟透明人一样。

这有的人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么一个寡言少语的人，竟然干出这么件大事，让人始料未及。

众人把齐三嫂围在中间，纷纷打听到底是咋回事儿。三嫂见引起大家兴致，“咳咳”两声：“哎呦，你说这人上了年纪，这腰就不行喽，大家伙等会儿，俺回家——”，还没等她说完，就有人拿出随身的小凳：“三嫂，您坐，嘿嘿。”齐三嫂投去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慢悠悠端坐下，这才不再吊众人胃口，颧骨的痣一抖：“大家伙都知道，老王哥可是个老实人，能让这么个踹三脚不带吭声的人离婚，你们说为啥？”。

“为啥？”

“三嫂你就别卖关子咧！”周围七嘴八舌催促道。

“这可就说来话长咧——”

03

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几个月前赵玉立的事情不只震呆了佥村所有人，更是吓住了混在他身边的那一帮混混儿，其中就包括老王头的孙子王子栋。

老王头的儿子佑林自从跟媳妇儿晓燕结婚生娃后，两口子为了多赚点儿钱一直在外打工，老王头也在邻县做着零工，平时三人很少回家，只有老王头的婆娘桂兰独自带着孙子在家过日子。一家人各司其职，相安无事，日子倒也其乐融融。

就在子栋4岁那年，十一假期佑林跟晓燕回到家，晚上跟爸妈一起睡时，子栋怯生生跟他们说：“晚上，有爷爷跟奶奶在床上睡觉，不穿衣服！”，两口子吓了一跳，急忙呵斥儿子：“瞎说，那是你爷爷，你看错了！”。

背地里，他们找来老妈，气急败坏地质问：“妈，小栋说得是真得吗？你这么大岁数的人咧，咋能这么做，你让俺爸的脸往哪儿搁，俺们的脸往哪儿搁！俺还咋见人呦！”面对佑林两口子的愤怒指责，桂兰一开始矢口否认，但在佑林的步步紧逼下，终于低下头，两只手无意识地搅在一起，过了一会儿，她终于鼓气勇气，承认她确实跟别人有私情，并保证以后绝不再犯，求他们不要告诉老王头。佑林答应了，他也不想父母离婚，还是因为这事儿，太丢人！

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三个人谁也没有再提起，就当从未发生过。

佑林以为，自己都把话说得那么严重，老妈一定不会再犯，他们让子栋继续在老家跟着奶奶生活。

八年时间过去，他们已经把这件事遗忘了。可是那天却突然接到子栋的电话，在电话里，子栋哭着求佑林他们回家一趟，并表示如果他们不回来，一定会后悔的。

04

害怕儿子出事，佑林跟晓燕急忙跟单位请假，狠狠心买了最贵的动车，着急忙慌往家赶。等他们不知道倒了多少次车，终于赶到村子，却发现子栋正在村口不停地张望，看到他们却不着急回家，而是把他们拉到麦子地里。佑林不知道子栋搞什么鬼，难道把他俩急急唤回来，就是为了干活？可是这个时间，地里连个人影子都看不到，再说，还不到收麦的时候呀。

正当佑林摸不着头脑正要发火时，子栋扑通跪在地上，“爸，妈，玉立杀人的事儿你们听说了吧？”见佑林点头，他继续往下说：“其实，俺跟玉立哥曾商量过，俺帮他把红玉婶杀了，他再帮俺把杀了奶奶，然后俺俩就偷偷逃跑，可是玉立哥不知道为啥先动手，还自个儿报了警。”

佑林两个人吓得魂飞魄散，晓燕一把抱住子栋，大热天里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小栋，你别吓妈，你要是出了事儿，妈还怎么活啊！”

佑林虽极力掩饰却仍掩盖不住声音里的颤抖：“小栋，奶奶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

“爸，这么多年，你们只知道赚钱赚钱，俺过的是啥日子你们知道不，俺咋想的你们关心过吗？”听到佑林的责问，子栋再也忍不住，似一头受伤的小兽痛苦嘶吼，他使劲缩进妈妈温暖的怀抱，却仍感到渗骨的寒意，“俺四岁那年，把奶奶的事情给你们说过，你们不相信，还让俺跟着奶奶。从那以后，奶奶不知道为啥，总看俺不顺眼，动不动就打，还威胁俺不让告诉你们跟爷爷，不然揍得更厉害。”子栋泣不成声，说得有点儿断断续续：“俺还看到，晚上真的有老头钻进奶奶的房间，俺看清了，那不是爷爷！他们脱光衣服，老头压在奶奶身上，奶奶用胳膊紧紧搂着老头的脖子，他们……”

05

“不，小栋，你别说了，别说了……”晓燕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不，妈，俺要说，这话俺憋了八年，再不说俺就要憋死咧！”子栋双后捂住脸，泪从指缝中一滴滴渗出：“刚开始俺并不知道他们在干啥，可俺怕奶奶打俺，不敢喊也不敢动，眼睁睁看着他们在那里又喊又叫。自从跟了玉立哥俺才明白，这不就是男人跟女人在一块儿要做得事么！”子栋“呸”吐了一口痰，“你们不知道吧，也是，你们啥时候管过俺，俺考试考几分你们都不放心上。俺这几年一直跟玉立哥混，啥场面没见过，俺也见识过女人，摸过女人的身子，确实挺舒服的，是吧，爸？”

晓燕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说着“不，不……”，她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只图自己清静，光顾着赚钱，明知道婆婆是那样一个人，还是把儿子扔给了她，如今后悔已经晚了。

佑林也已经傻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不够用，太阳穴跟青蛙一样往外一鼓一鼓，胀得头疼，恨不得要炸裂一般。他不敢相信子栋说得是真的，自己的妈居然还在做对不起爸的事，并且还威胁孩子不让告诉自己，天，子栋这几年到底过得什么样的日子啊！

他使劲揪着自己的头发，双手狠狠捶脑袋，他后悔，后悔当初刚发现时，为什么不及时告诉父亲，当时离了婚多好，就算丢些脸面，也比让儿子受这么多年的苦要强得多的多。

06

天渐渐暗下来，佑林跟晓燕也慢慢冷静下来，他们决定再也不能像上一次一样不了了之，这件事必须跟爸说清楚，至于子栋，等事情解决了，他们要亲自带在身边，哪怕自己吃苦受累，再也不能让孩子这样下去。

佑林跟老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有要事商量，让他第二天一大早赶回村子。

等老王头赶回来，佑林把事情前因后果跟老爸和盘托出，老王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看着儿子一家痛苦的样子，又不得不信。

别看这老王头平时不声不响，可真发起火来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桂兰看着头发都一根根炸开的老头子赤红的双眼，也害了怕，把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一件不落交待清楚，听得老王头怒目圆睁，拿起菜刀就想剁了眼前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幸好被佑林给拉住才算没犯下大错，但却一日也不愿跟这样的人一起生活。

“这个事儿就是这样，真没想到，平时看着挺正经的王婆子，居然会干出这样的事，啧啧……”说到最后，齐三嫂忍不住“啧啧”两声，发出一声叹息，叹息自己枉为“佥村万事通”，居然这么重大的新闻都没发现，失职啊失职！

“天哪，这王婶子也太那个了吧，跟那红玉——”

“就是，得亏这子栋胆子小点儿，要不然她这小命也不保咧！”

“谁说不是咧，真不知道她咋想的，放着好好日子不过，非得偷人！”

……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不休，但这些闲言子栋却听不到了，这时的他，已经跟着爸妈到了一直向往的大城市，开启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