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磊和韩美美

                        李磊和韩美美

一个星期前,磊哥三更半夜给我发微信:“前女友要结婚了怎么办?”

那会儿我睡得正香,但还是强压下被吵醒的怒气安慰他:“哦。”

磊哥继续说:“我挺难过的 。”

我继续安慰:“哦。”

磊哥很委屈:“哦你妹,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我也很委屈:“前女友喜结连理了不起啊?我前男友还生死不明呢,谁同情我了?”

隔了好一会磊哥都没再回我,正当我疑心自己真的很无情,打算重新拿起手机圆场的时候,磊哥又发来一条语音。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磊哥那么低落,那么悲伤的语气。

他说:“你写写我和她的故事吧,让我留个念想,我知道以后,很久很久以后也许我就忘了她了,我不想忘了她。”

磊哥是我初中到现在的好友。其实大家都叫他“磊姐儿”。因为他人高高瘦瘦,看上去总给人种弱不禁风的感觉,还爱唠叨,喜欢给自己揽闲事。比如谁谁谁的车违章被扣啦,谁谁谁看病报销需要开张发票啦,他都义不容辞地张罗着给一一解决。所以他人缘极好,朋友遍地,那一声声的“姐儿”都是亲昵与依赖,绝无半点嘲讽和轻视的意思。然而我始终叫他磊哥。他在我面前一点也弱不禁风,每年同学大小聚会他都不嫌麻烦地带着我,两斤重的轮椅全靠他抬上抬下,完全是比24k还纯的纯爷们儿。

磊哥的前女友叫韩美美。两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英语教材上的那对儿万年cp。可磊哥遇到美美的时候,连英语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那时,他已经在新疆c大读大二,每天混迹于各种社团之间,过得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美美是那年入校新生,人如其名,冰雪聪明。磊哥当时带领新生组建社团,负责的恰好是美美所在的系。虽说是社团,组建起来却并不容易,光是杂七杂八的琐碎事宜就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一点点建成的时候已经到了寒假,为了方便大家联络,增进感情,磊哥在QQ开了群,每天在上面发些笑话或好玩的视频。回应的人不多,只有美美,热情积极地接住他每一个梗,认真耐心地参加他组织的每一次活动。

一言一语,一天一天,两个人从群聊变成了私聊。磊哥觉得,自己的身心在这些言语和昼夜之间多了些东西,像小时候常常攥在手里,忘记吃掉,慢慢融化的糖果,黏稠的,却又舍不得洗去。只不过糖果现在融化在了心底,衍生成和开机前的期待,关机后的牵挂。原来这他妈就是喜欢啊,磊哥想。

此时的磊哥离爱情,只差一次告白的距离。而告白,只差一次开学跟一点勇气。

开学和勇气在万物复苏的三月如期而至,无限上涌。

而美美的生日恰好也在三月。于是磊哥很俗气地也很郑重地打算在美美生日那天向她告白。

那天一大早磊哥就去学校附近的甜品店买了蛋糕和美美喜欢的花,然后约了美美和美美的几个关系较好的舍友,一起吃了火锅k了歌。美美全程都很美,舍友全程都很嗨,而磊哥,全程都很沉默。数十天辗转反侧,慢慢累积的勇气在那样的美丽和热闹里自惭形秽,自行消退,仿佛一开口就成了自不量力,不合时宜的滑稽。

从KTV出来,已经临近傍晚。磊哥沉默地陪美美走回学校,又沉默地看着她进女生宿舍,失落和沮丧像无形的沙袋,捆绑在磊哥的四肢,让他没力气朝美美的背影挥一挥手,挪一挪步。然而,正当磊哥快要支持不住,快要无力地蹲在地上的时候,美美回过身,粲然一笑:“晚上陪我去操场散散步好不好?”

那个晚上,风很凉,空气里飘着破土而出的青草香。操场人不多,磊哥和美美并肩走了很久,那种久并不是走了多远,而是在寒冷与寂静中,容易让人产生时间缓慢的错觉。磊哥在这错觉里鬼使神差地停下来问美美:“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已经像这样在一起很久了。”美美听了也停下来,愣愣看了他一会,竟点点头:“是啊,感觉好久了。”

这话像一根魔杖,在一片漆黑里让消退的勇气重新汇聚在磊哥身上。回到宿舍,他发了一条长长的告白短信给美美,然后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一点点泛起晨光。就是那点白色的微弱的光亮,让大咧咧的纯爷们儿明白了,原来这样带着期待,忐忑,想下一秒就听到回应,又希望永远没有答案的诉求,才是等待。

直到现在,磊哥还能记得清楚,收到美美的回复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八点。那天磊哥的课很满,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两眼望着手机,凄凄惨惨戚戚。但凄得很值得,惨得很值得。因为美美说:“我愿意。”

有了美美,磊哥依旧红红火火,但不再恍恍惚惚,日子开始变得充实而快乐。两人每天一起跑步,吃饭,自习,一起在校园里穿梭游荡撒狗粮。节假日便去周边的小城小镇徒步旅行,或是回美美昌吉的家,在回民美食街安抚被学校无良食堂虐待许久的胃。

寒假再次到来的时候,磊哥也带美美回家见了母亲。磊哥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小和母亲,姐姐相依为命。美美常常听磊哥提起母亲,由衷敬佩这个坚强隐忍的女人,于是花光所有零用钱买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礼物跟着磊哥回了家。

磊哥的母亲也一眼喜欢上这个热情善良的姑娘,两个人像一见如故的忘年交,见了面就坐在一起拉着手说个不停。磊哥在一旁看着她们说说笑笑,亲如母女的场景,高兴地心里直冒泡,也冒出了毕了业就和美美结婚的念头。

然而这念头像冬季的清晨一觉醒来,漫山遍野的大雪,壮观得惊天动地,却消散得无声无息。

到了大三,磊哥远离了社团,开始为论文,实习,就业计划手忙脚乱焦头烂额。有时好几天都没空见美美一次,连电话都很少打。两人自然而然生出了些小争执小摩擦,但美美还是一如既往,帮磊哥占座,买饭,省下钱给磊哥买衣裤鞋袜,甚至每次争吵之后都主动打破僵局,像以前接住磊哥每一个梗一样,承受,包容着磊哥因为忙碌而产生的坏脾气。但这承受与包容如同一面镜子,让磊哥看到自己的任性和无能被映射得狰狞又清晰。分手的欲望在这狰狞和清晰中一点点萌生,滋长。

谁知,噩耗抢先一步诞生了。磊哥的母亲毫无征兆地突然病倒,磊哥立即将母亲接到乌市的医院,每天陪护,带着母亲做各项检查。那时美美正在期末考,但只要有空便去医院送饭,陪磊哥母亲说说话,散散步,像个勤劳周到的小儿媳。磊哥看着瘦瘦小小却尽力帮自己分担一切的美美,内疚自责得无地自容,在心里暗暗发誓,等母亲痊愈,就好好待美美,像从前一样,甜蜜,坚定。

可检查结果并不乐观,磊哥便决定和姐姐带母亲去一座海滨城市疗养。

城市很美,磊哥很忙,一边给母亲联系医院,一边租房找工作。每天捉襟见肘,身心俱疲,根本无暇顾及美美,甚至当美美打电话来询问母亲情况时都没力气耐心回答。没力气回答,也没把握回答。他也不知道疗养有没有用,母亲会不会好,所有答案都像每天累倒昏睡的几秒脑海中浮现出的美美的脸,模糊而遥远。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磊哥能给美美的,只有沉默,沉默,再沉默。

在看不见尽头的沉默里,美美终于提出了分手。磊哥毫不犹豫地说了:“好。”放下电话的那一刻,解脱多于难过,感激多于惋惜。

磊哥说,现在的衣柜里还放着美美大学时给他买的衣裤鞋袜。

磊哥说,想起美美的时候,依旧有庆幸,有祝福。

是啊,李磊不是李磊,韩美美也不是韩梅梅。他们没成为万年cp,但他们给了对方最久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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