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女
青女对武罗坦诚相告：“或许是以谣传谣，这霜月洞府乃是先师炼气之地，小女也只是一介凡人，如何会霜雪之术这样的神仙之法呢？”
武罗听后沮丧不已，连连叹气道：“莫非此番真是劫数难逃？”
“姐姐莫要忧心，”青女柔声劝慰了几句，突然话音一转：“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姐姐所说的疾病，小女或有其他解救之法。”
武罗一听急忙问道：“哦，妹妹有何解救之法？”
青女微微一笑，“先师乃是历山神农氏弟子，名讳不便告知。小女自小跟随师父修习上古药石之术，或可略尽绵薄之力。”
武罗听后转忧为喜，青女让武罗稍等，说是要去师父的坟前拜别。随后她束起衣袖，一闪身便爬上了水榭旁的石壁。那石壁被水汽沾染泛着水光，看起来似乎很滑，但青女好像修炼过某种秘术，爬起来尤其快速，十丈高几息间就爬了上去。上面似乎有个只能容一人站立的小石台，供着一座坟茔。说是坟茔，其实称为衣冠冢更为合适，因为石台太小，容不下一具尸体。
阿龙遥遥望去，发现自己的目力甚佳，但他看了一眼便意兴阑珊，因为上面只有一块黑色墓碑，似乎是在石壁上特意凿出来的。墓碑上的文字阿龙倒是看着眼熟，但毕竟过去太久了，他并不想回忆那些痛苦的过往，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阿龙就听青女轻轻说道：“师父，青儿要下山了，你的话青儿一定记在心上，事情了了我会尽快回来的。”说罢，她在墓碑前深深叩首，祷告了好一会。
等青女下来时，眼角红红的，仿佛偷偷哭过一般。阿龙当时也纳闷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何必如此矫情呢？
她还单手抱着一个石匣子，郑重地放在随身的包袱里，临行前在洞口伫立回望了片刻，乖巧地摆了摆手，随后随武罗下了青要山。数日之后两人赶赴到了姬轩辕所在的黄族部落。此时整个部落几乎一半的人都感染了疫疾，连姬轩辕的次子苍俞也开始发病陷入昏迷，青女不敢怠慢，立即开始着手诊治。
青女亲自领着众人上山采草药，经过一个多月精心的诊治，不少患者陆续痊愈。姬轩辕大喜，册封青女为青霄玉女药师，其地位虽屈居轩辕之下，但已跟部族巫师禽桑几乎平起平坐。整个部族进行了盛大的庆祝，在热闹的篝火旁，为感谢青女的救命之恩，无数的人向青女敬酒，更将自己多年珍藏之物奉献给青女，连武罗也将自己珍爱的那块残片赠给了青女。
青女生得青春貌美，席间有不少英武的男子向她献上鲜花，邀她跳舞，但是青女都一概拒绝了，虽然都拒绝了，但是她都会报以微笑，所以那些男子也就一时懊恼，并不会记恨她，只是回来时眼中都流露出了万分的遗憾。青女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间而小饮一口酒，但似乎与周围的所有人都可以保持着距离。
在所有的礼物中，青女最喜欢武罗的礼物。这块残片泛着幽黄色光泽，看起来确实很像罕见的木料，她亲手将残片打磨成了一块三指宽的平安符，用红绳细细串了挂在自己的脖颈上，而阿龙的魂一直附在残片之中，从此后便与青女结下了不解之缘。
数日后夏狩开始了，姬轩辕夜宴群臣，青女不胜酒力，早早便回帐中甜甜地睡了。到了半夜，武罗却突然来到帐中，整个人惊慌失措满头大汗，“妹妹快醒醒！快醒醒！”
“姐姐何事惊慌？”青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脸的茫然。
“快快随我前去！”武罗脸色铁青，语气很是慌乱，“公子苍俞再度发病，如今已气若游丝，再慢上一刻，只怕性命不保！”
青女一听大惊，急忙跟随武罗到了姬轩辕的大帐细细查看，发现苍俞再度感染了瘟疫，而且这次病情发作速度更快，所幸部族里还有剩下的药材，青女加了几样救急的药粉，忙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苍俞的病情。青女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正要松口气时又出了意外。
周围的火把陆续亮起，接二连三的有部族里的人赶过来请青女，整个晚上，部落里有三十余人再度发病，青女一个人忙得精疲力竭，到了第二天晚上才好不容易歇了下来。她以为总算是结束了，但其实这只是个开始。
不出一个月，整个部族的瘟疫再度开始泛滥，而且发病速度越来越快，有些痊愈的病人反复发作，青女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靠在帐中苦苦思索诊治之法。
跟在青女身边有十来天了，看着这小丫头不辞辛苦忙前忙后，但是却把简单的事情越办越乱，阿龙有些看不过眼，不由得冷哼了一声：“这不是瞎胡闹吗？”
阿龙不说话还好，这话一出口，可把青女吓了好大一跳。
“谁？”青女东张西望起来，“谁在说话？”
青女这话一出口，阿龙也吓了一大跳，如果他还有身体的话，那么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他不是没说过话，而是自从变鬼之后，他说的话没有人能听到，所以他很早就放弃了，继续着他数万年以来的沉默。但这一回，可实实在在地把他给惊了。
他狂喜不已，不由地发自肺腑地吼了一声：“你听得到我说话？！”
青女赶紧捂住耳朵，呐呐道：“你别这么大声，行吗？”
阿龙一听青女的回应，高兴的都快飘起来了，继续吼：“我太高兴了！你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能听到我说话的人！别见怪啊——我就是太高兴了！”
“你看起来不像是坏人……”青女愣愣问道：“你到底是谁？”
阿龙定了定神，赶紧将自己的过往一一说明，青女静静地听完了那数万年的经历，从脖颈上掏出那块平安符，对着符幽幽一叹：“也难怪。师父说我虽未结丹，但服了金丹之后会感应到魂魄之物，只是你所说的太过离奇，莫不是骗我的不成？”
“骗你是小狗！”阿龙急忙赌誓。
青女一听噗嗤一声笑了，那时候笑得真甜，阿龙心里也暖暖的，无论如何，他终于可以和人说话了，对于一个憋了好几万年的鬼来说，这不啻于中了大奖。
“哦对了，你方才所说的瞎胡闹，你是在说我么？”青女幽幽地盯着木符。
“你的学识不够，不知道的东西还多得很呢！也难怪你！”
阿龙赶紧辩解道：“瘟疫实际上属于传染病，这传染病啊，不仅要治疗，更要进行控制管理。”
“哦？那何为传染病的控制管理呢？”青女很是好奇，锲而不舍地追问了起来。
阿龙便将传染病的控制之法一一说明，青女听后也觉得深有道理。
“我马上安排人手，你要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得好好感谢你！可是你要是说的都是假的，我就……”青女话音一滞，阿龙紧忙问道：“你要怎样？”
青女眼波流转微微一笑，却攸地一收笑脸，“我就把你这块木片片给烧了！”
阿龙一听顿时吁了口气，喜道：“哎呀，太好了！正好给我洗洗澡！你个丫头片子，你不知道我不怕火的吗？你烧呀……”
青女瞟了木符一眼，甩了句恨恨的话。
“不怕烧啊，那也好……我就把你丢了，丢到万丈深渊去，从此后再也没人跟你说话了。”
阿龙一听这个，脸都绿了。
“啊呀，丫头啊，你千万别把我给丢了呀，我叫你姑奶奶行不……”
“不行，叫个别的。”
“那叫什么？”
“青儿……”
……
当天夜里，青儿将措施向姬轩辕一一禀明，姬轩辕虽然半信半疑，可是也别无他途，所以只能按青女说的去做。
当天整个黄族部落都开始行动起来了，共分了四拨人：一拨人去伐木，第二拨人去打草，第三拨人开始挖大坑，最后一拨人在离部落两里地的地方开始搭建三间巨大的木屋。
到了第二天，阿龙在青儿身旁细心指引。砍伐好的木头不仅补充用来搭建木屋，而且还可以建立围栏。患病之人则全都送到木屋集中诊治。在治疗期间，根据姬轩辕的号令，所有亲属一概不能探望，全由专人打理。接下来，青女挑选了几十名尚算机灵手巧的人，称为护工。
根据阿龙的吩咐，护工都须缠绕口巾，衣服也每日都要更换清洗。护工们经过青女的训练，很快掌握了技能。他们将已经病逝的族人遗体集中运到挖好的大坑入葬，打回来的野草则集中焚烧成草木灰，一半用于尸体铺洒填埋使用，另一半则溶水用于帐篷和木屋清洁使用。
在控制措施一一安顿好了后，青女继续诊治工作，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阿龙看到青女原本严肃的脸慢慢地有了笑容。
一个月过后，病人陆续痊愈，众人不由得吁了口气，暗道这场灾祸总算是熬过去了。
青女回到帐中，耳边传来了阿龙的声音：“怎么样？我说的是真的吧？你这回可要如何谢我呀？”
青女嘟了嘟嘴，盯着木符莞尔一笑，“姬轩辕送我一匹马！看你闲得都快积满灰了，我大方点，带你去见识一下吧！顺带活动活动筋骨！”
阿龙一听没好气地说：“喂——你说的大方，不就是你自己贪玩想去见识嘛！哎呀，你跑这么快干啥！我头晕……”
一人举一符站在马厩，看了看眼前的庞然大物，面面相觑。
青儿努了努嘴：“你不会骑么？”
阿龙盯着马咬牙切齿：“我就是想骑也没法骑啊！”
“傻瓜！”青儿噗呲一声掩嘴笑了。
“别笑我，”阿龙没好气地问：“你会吗？”
“我也不会！”青儿一甩头看了看天，笑得甜甜的，仿佛事不关己超然物外。
“傻瓜！”阿龙回怼了一句，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唔……”青儿脸都快绿了，突然一跺脚，把木符随手挂在马厩上，甩了甩肩上的长发，“你等着……”
阿龙见她说翻脸就翻脸，急忙求饶：“哎，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他就怕小丫头真把自己给丢了。
“别怕！不丢你！”青儿回头浅浅一笑，眼神里透着一丝古怪，“你等会就好。”
过了一会儿，马厩里的牲畜更庞大了……
一人举一符站在马厩，继续大眼瞪小眼。
阿龙指了指眼前的动物，问：“你弄头牛来做甚？”
“牛比较慢，正好适合我！”青儿得意地笑着。
“唔……”阿龙舌头都快打结了，“你哪儿找来的？”
“我用马换的！”青儿笑得极为惬意，仿佛赚了好几百万，“怎么样？我们去骑牛吧？”
“唔……”阿龙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晚饭的时候，青儿咬着嘴里的食物，吃得满嘴流油。
“香叶烤牛肉，好吃吧？”阿龙看着自己的杰作，坏坏地笑着。
青儿瞄了眼木符，用油腻腻的手指捻了捻，口里含糊不清，“你是个树妖吧？”
“我不是！”阿龙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还说不是！”青儿眼睛睁得圆圆的，伸手一指木符，“你看，你就是块木片片！”
“我真的不是树妖！我是人！”阿龙脖子都快气歪了，“你信我好吧？”
“我信你？”青儿嘟了嘟嘴，“你都还没炼出个人形呢！”
“我有人形！”阿龙决定死撑！
“变出来看看。”青儿嘬了嘬手指上的油渍，挑了一块最大的牛肉。
“我不会！”阿龙快崩溃了。
青儿白了他一眼，似乎事不关己，继续轻描淡写，“所以呢，你就是个妖！”
“唔……”阿龙吐血三升，捂着心口悲愤交加：“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跟你斗。”
他心里懊恼啊，怎么落这么个丫头手里啦！看着人长得水灵灵的又文静，没想到竟然是个冤家。
青儿嘻嘻一笑，突然脸一扳：“不过呢，是妖也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这回阿龙纳闷了。
青儿腼腆一笑，小声说：“反正……我挺喜欢……”
这一句话，阿龙听得胆战心惊，讶异地问：“这么多帅哥找你，你不要！偏偏要来找我？”
青儿颇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你跟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阿龙讶异问道。
“我不告诉你！”青儿莞尔一笑，小嘴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块牛骨，掉在木符边上，正咕噜咕噜打着转呢。
“唔……说不过你……”阿龙彻底泄气了。
……
可惜，最美好的日子，却最短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