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三）张良计

礼拜天一早，我就被喊起来梳洗打扮。为了多多能留在家，我也只能不情愿地应付。

娴表姐昨天夜里与我合计了一场。想来故意扮丑或是装病都行不通，反而会惹哥哥生气。娴表姐说，她屡次打探，哥哥都不肯说出对方的名字家世，她只听得哥哥在嘱咐秘书定餐厅时让她别选川湘菜系的馆子。哥哥十岁前生活在湘潭，所以家里餐桌上常有辣椒，家中也没人不吃。这般特意嘱咐，想来对方是个口味清淡的娇少爷。我们商议过后，决定从这方面下手。

我的乳母吴妈妈似乎对于我去相亲这件事分外高兴。她亲自给我梳好辫子，扎上细细粉色缎带，又开始给我找衣服，犹豫着要哪件。

我困困地说道：“随便穿一件就得了，反正都不破不旧，不丢人。”

吴妈妈手下不停歇，开始絮絮叨叨说起我来：“我的大小姐呀，嫩啊晓得，现在里个世道，相亲了，男孩子都要看看你的样子的啊好！”她拿起一件新做的洋装要我穿上，一边帮我扣扣子一边说:“而且嫩现在都要这么大哉，当年我们夫人十四岁就嫁到陆府来了，嫩再否上心点，我也要批评个！”

好好好，吴妈妈把我带大，对我的关爱不亚于自己的亲生孩子。她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吧。

不得不说吴妈妈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打扮完我自己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镜子。娴表姐也笑着说很漂亮。我并不是个很虚荣的人，但是爱美的心自然也不会少。看到桌上的粉色瓷瓶，我想起了昨天的事，鬼使神差滴了两滴。

今天的幌子是和哥哥的旧相识吃顿饭。据哥哥说，对方是他大学要好朋友的堂弟，因为时常一起活动而认识。那个人家境殷实，却也十分勤恳。这段时间留洋归来，帮着家里经营，干得很不错。

再不错那也不是我想象的恋爱。我偷偷在心里说。我不在乎对方是否有钱，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很能干。平日里偷偷翻烂了西厢记，牡丹亭和红楼梦，我也很渴望有一段遇见的钟情。

今天的见面安排在美林西餐厅。因着哥哥怕路上人多，我们家离这远会迟到，结果我们早到了整整三刻钟。对方还没有到来。哥哥说他们不会迟到，一定还有一会就来。本来觉得有时间想办法的我，顿时看向陪我来的娴表姐。

娴表姐冲我眨眨眼，对哥哥笑着说：“表哥，这里的咖啡很有名，我刚好有点渴了，不如我们先点了尝尝？”

娴表姐从来不是一个会提过分要求的人。难得有闲情逸致，哥哥不会拒绝她。他唤来服务生。

“三杯咖啡。哦不，五杯。”哥哥说道。“他们等会来了，光我们喝太不礼貌。”

我看着娴表姐自己提了一个要求，就轻松办到了第一步，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微笑。我不由佩服。姨母生前定是按大家闺秀来培养表姐的，她才能这般沉稳镇定。

咖啡端上来了，娴表姐却一脸为难地说：“表哥，我才想起来，适才你叫我保管的礼物，我忘记在车上了。等会怎么办才好，不如我去拿吧。”说着便要站起来。

哥哥忙拦住她说：车钥匙在我这，我去取比较快。”说完便起身快速向外走去。

我满心敬佩的看着娴表姐，说：“娴姐，你可真是太聪明了，而且太了解哥哥了，连他会怎么做都知道吧！”

娴表姐叹了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细细撒到我对面的咖啡杯里，用勺子一边搅一边说：“这话别乱讲了。回头嫂子听见了会不高兴。”

姨母和母亲的姐妹约定，在我们家似乎并没被瞒住。这也是嫂子和娴表姐并不多聊天的缘故吧。只是，我还是偏心我的娴表姐更多。看着她神色有些黯淡，仍全心全意帮我，我心里还有很多话要说，却不敢再说。

娴表姐此时也已加料完毕，将用过的勺子和自己干净的勺子调换了过来，拿出手帕擦掉两滴不慎低落在盘子里的褐色咖啡液。

此刻我的注意力又被那杯特调咖啡吸引过去了。谁能想到，我们今天带了老家那边捎过来的辣椒粉。相亲的公子，不擅吃辣，那必定会喝到出洋相。若他脾气好不出声响，我便可以说我不喜欢他夸张的样子。若他气急败坏要找店家问个究竟，在今天的场合就太不适合了，哥哥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我一边暗暗想着一边笑，期待着精彩的相亲。

小兄弟，真真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