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遇春
引言
礼仪的目的,说白了,其实很简单,就是要维护秩序。
仅维护秩序的功能而言,礼仪在各个社会阶段、不同历史时期都是必须存在的。
以往的社会,为了维护统治者的权威,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划分等级之后,人便有了尊卑。这一种尊卑的存在,体现在礼仪上,是更严格的等级。
社会之中,秩序时时处处都需要维护,所以,礼仪便处处时时都要体现。
礼仪体现的其中一个方面,便是座次的安排。
不要说是在旧时的社会中,人们重视座次,就是在所谓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里,很多人对座次还是很在意,还是要小心谨慎、毕恭毕敬地安排。具体事实,随处可见,稍微留心,便十分明了,此处不赘。
原本,坐在哪里,就“坐”这件事的本质来说,是不打紧的。可是,因为坐的过程中,陈旧思维的遗毒还在、维护威权的用心还在、内化至骨子里面的尊卑观念还在、自觉不自觉把人划分等级的心理还在……所以,坐在哪里,座次的安排,似乎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就世界发展的形势看,座次的存在,可能还会持续下去。至于会持续多久,目前,还无法预测。
今天的人,看重座次,旧时的人,更是看重座次。
这里,来说一个古人的故事。
说这个故事的目的,不是要宣传等级,也不是要肯定尊卑,而是想要说一点为人处世的道理。
至于读者看完之后,会怎么理解,只能各自随缘了。
话入正题。
清人朱克敬在《瞑庵二识》卷一中,记述了一段关于座次的事情。事件的主人公,是商辂[lù]。
既然主人公是商辂,那么,就先来说商辂其人。
商辂,生于明成祖永乐十二年(公元1414年),卒于明宪宗成化二十二年(公元1486年),享寿73春秋;字弘载,号素庵,浙江淳安人;自幼天资聪慧,才思过人;明宣宗宣德十年(公元1435年)乡试第一名(解元),明英宗正统十年(公元1445年)会试第一名(会元)、殿试第一名(状元);郕王(郕王是明代宗朱祁钰登基之前的封号)监国时,进入内阁,参与机务;景泰(明代宗年号,公元1450年~公元1457年,前后共八年)中,官兵部尚书;明英宗复辟后,被削籍除名;明宪宗成化三年(公元1467年)二月,再度入阁,官兵部侍郎、吏部尚书;后被汪直所谮,上疏辞职告退;历仕英宗、代宗、宪宗三朝,官至少保、吏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等职;为人平粹简重,宽厚有容,面临大事、决定大政时果敢刚毅,不为他人所动,时人称“我朝贤佐,商公第一”;逝后获赠太傅,谥“文毅”;著有《商文毅疏稿略》、《商文毅公集》、《蔗山笔尘》,纂有《宋元通鉴纲目》等。
接着,说说商辂独中三元一事。
根据《明史》卷一百七十六·列传第六十四《商辂传》载:
“举乡试第一。正统十年(公元1445年),会试、殿试皆第一。终明之世,三试第一者,辂一人而已。”
不过,资料显示,明朝276年【明太祖洪武元年(公元1638年)至明思宗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清世祖顺治元年。也有说明朝319年的,时间从朱元璋建立西吴政权(公元1364年)到明郑台湾被清军攻占(公元1683年)】之间,还有一名三试第一的黄观。似乎黄观更厉害,他是县考第一、府考第一、院考第一、乡试第一、会试第一、殿试第一,号称“六首状元”。时人赞誉黄观,有句云“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若黄观事属实,那么,由此也可以看出,即便是官方组织修撰的正史,如《明史》,也有疏漏的地方。
继续,说说商辂的最高职位。
查相关资料,商辂在明代宗朱祁钰朝(年号景泰,公元1149年~公元1457年)、明宪宗朱见深朝(年号成化,公元1464~1487年)任宰相。
关于明朝有没有宰相,肯定会有人有跳出来说话。那么,就一并讲说清楚。
明太祖洪武十三年(公元1370年),为防止大臣争权,朱元璋废除了丞相一职。
不过,时事变迁,明世宗朱厚骢(嘉靖帝)以后,内阁成为独立的、凌架于六部之上的中枢机构,大学士成为实际上的宰相。
另外,明、清时期,习惯上都称授大学士为拜相。
所以,说明朝有宰相,并不是什么错谬。
据明史《商辂传》记载:
“《宋元通鉴纲目》成,改兼文渊阁大学士。皇太子立,加太子少保,进吏部尚书。十三年(公元1477年,明宪宗成化时期)进谨身殿大学士。”
根据以上,说商辂为明朝的宰相,并无不妥。
最后,说说关于商辂上坐的轶事。
在说之前,大家可以想一想,这一生,自己坐上座的机会有几回?
明朝的宰相商辂,告朝归家之后,没有什么事情做。他就想着,出去教教小朋友读书,用以消遣时日,也算是为国育才了。
主意拿定之后,为了隐蔽身份,商辂就变换名姓,到离家稍远一点的地方去谋教席。
有一富户人家,为自己的小儿子聘师,商辂去应聘。去了之后,他被那位人家的富翁选中了。
和商辂同在那一富家坐馆的,还另有三人。这三个人呢,都是孝廉(明朝、清朝对举人的雅称)。
商辂应聘时,大概只说自己就是一秀才而已。
因为身份上的差异,加之其他原因,那三位孝廉对商辂有些看不上眼,还一起挤兑他。同时,授馆的主人家也对商辂十分轻蔑,较为鄙视。
那三位同馆授书的孝廉,常常同出同进,故意不和商辂一起。似乎和商辂一起,就会降低他们孝廉的身份。
有一次,正赶上那富户家主的母亲寿辰,那富翁为示庆贺,便大宴宾客。
同馆四人,那富翁请了三位孝廉参加宴席,独独落下了商辂。
商辂不知主人请了同馆的其他先生而未及自己。猜想,即使知道,以商辂的人生阅历来说,他也会毫不在意。
可是,商辂的小学生、那富翁的幼子,很为老师愤愤不平。他跑过去对商辂说:
“老师,老师,我家祖母明天生日,我父亲请了其他三位先生参加宴席,为啥不请您啊,这太不公平了!”
商辂一想,请不请,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学生年纪小,不应该让他有什么心理负担,让他觉得自己的老师不如别人。
第二天,商辂整理好衣冠,穿戴整齐之后,来到那富户人家的宴客之处。
进了主人家的厅堂之后,那富翁见商辂人都已经来了,也不好说什么,不得已,只能请他入座,并忍着内心的不悦,请他喝酒。
商辂来到桌边,见上座无人,他就径直入上座坐定。大家见商辂这样不客气,心中都很是不高兴。
商辂坐稳,悠然地和大家一起吃菜喝酒,并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神情
这时,桌上有一人大概是实在忍不住了,他就开口问商辂道:
“请问先生,您生平在上座上坐过几回啊?”
问话那人的言下之意是,商辂大概从来就没有上坐过,不懂得规矩;或者是说,商辂一辈子没坐过上座,见了上座就着急,不请自入。
商辂笑了笑,然后,他屈指边数边说:
“不多,不多,也就五回吧!”
“我还记得,年少的时候,娶亲之后,在岳父家喝酒,这是我第一次上坐。”
这话说完之后,众位宾客哄堂大笑。
新婿至岳家,入席上坐,此话不假。众人大笑,不是笑商辂说了大实话,大概是在笑商辂的傻吧!
商辂又徐徐说道:
“在乡试中拔得头筹,赴鹿鸣宴,这是我第二次上坐。”
众人听言,颜色为之稍动。
没想到,这老秀才还曾经是乡试的解元。
所谓鹿鸣宴,是中国古代科举制度中规定的一种宴会,起于唐朝,明、清两代沿用,在乡试放榜次日,宴请新科举人和内外帘官等,宴饮之中,先奏响《鹿鸣》之曲,随后朗读《鹿鸣》之歌,以活跃气氛,昭示才华,故称“鹿鸣宴”。
《鹿鸣》出自《诗经·小雅》: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谌。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诗共三章,每章的头一句分别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呦呦鹿鸣,食野之蒿。”、“呦呦鹿鸣,食野之芩。”其意为:鹿子发现了美食不忘伙伴,发出“呦呦”叫声,招呼同类一块进食。古人以此举为美德,遂有鹿鸣之宴。
说完鹿鸣宴,商辂继续说道:
“考中进士之后,赴琼林宴,位列榜首,这是我第三次上坐。”
大家听完,已经非常惊诧了。
清人王士禛《分甘馀话》卷二有《琼林宴》:
“今新进士赐宴谓之琼林宴。琼林,宋京城西御苑之一。《石林燕语》:‘琼林苑、金明池,每二月命士庶纵观,谓之开池。岁赐二府从官宴于此,进士闻喜宴亦在焉。’自明代相沿至今,犹唐之题名雁塔也。”
商辂接着说:
“赴恩荣宴,这是我第四次上坐。”
皇帝于礼部赐宴殿试读卷官以下各考官及新科进士,谓之恩荣宴。明宣宗宣德八年(公元1433年),设恩荣宴于礼部,始著为令。(有人解释,说是恩荣宴就是以前琼林宴,不知是否?)
听商辂这么一说,大家都要惊呆了。
商辂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藉前言道:
“去年春天,天子宴请朝臣,老夫是领班大臣,这是我第五次上坐。”
听完商辂的话,富翁赶忙站了起来,众位宾客也纷纷跟着离席起立。
富翁一再向商辂道歉,说是自己安排不周,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商辂笑笑,安慰富翁说,没什么事。
因为身份暴露,商辂再也无法在富翁家里任馆职,过了一日,他就辞馆归家了。
因为喜欢富翁幼子的聪慧,商辂就让那孩子跟着自己学习。
后来,那个孩子也考中了进士。
生平上坐有几回?
既有此载、又有其人,还有这事,大家看一看,想一想,甚或笑一笑就好,其他的,千万不要纠结!
(全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