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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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绪二十七年九月,清廷与十一国定约赔款,自西安回辇北京。途中获知李鸿章凶问,皇帝、太后皆痛悼之。先是,鸿章以七旬高龄,与列强周旋数月,竟致油尽灯枯。死前俄顷,俄人尚在其病榻前哓哓不已,欲逼签东北密约。鸿章口不能言,唯流泪而已。其薨也,口微张似有所言,目不瞑。旧部周馥哭曰:“公未了之事,我辈可了,请公放心”。以时人论之,鸿章未了之事,谁人可了?后数月,梁启超写就 《李鸿章》一书,任公曰:“敬李鸿章之才,惜李鸿章之识,悲李鸿章之遇。” ­

鸿章少有大志,冲龄入帏,于卢沟桥赋诗曰:“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觅封侯” ,可谓壮也。国步艰难之际,得遇曾文正公、左文襄公等一时俊杰,戮力同心,志在匡济。平发捻,巩金瓯于将残;兴洋务,开革故之先河。同治一朝,清室复兴于万民疲敝,天下瓦解之秋,鸿章与有力焉。

鸿章之盛名因外交而起,亦因外交而败也。以中兴名臣之尊,率团遍访列国,纵横捭阖,轰动一时,获“东方俾斯麦”之美誉。惜其不通世界大势,专喜施小智小计,终究无所大成。

日人之起衅也,鸿章妄用合纵连横之策,空谈以夷制夷之道。甲午朝鲜事起,我一让再让,一误再误,终酿成千古巨祸,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淮军精锐尽成炮灰,赔款矣,割地矣,国不国矣。后人思之,焉能不惜哉痛哉?

然鸿章虽败,仍不失为艰危任事之臣。满朝庸人终日清谈,言语义愤填膺,胸中实无一策。不知敌,不知己,不知兵事,唯知速战之空言。而我丧师失地之际,落井下石委罪于鸿章一人,交章请诛者,又何其多也!欧美有论者云:“日本非与一国战,与李鸿章一人战耳。”甲午战败,鸿章固当其咎,然朝中诸人可遁责乎!­

庚子国难,慈禧昏聩无谋,师心自用,竟致拳匪荼毒中原,八国联兵入京,北方大乱。清廷电召南兵北上勤王,鸿章时任两广总督,复电曰:“此乱命也,粤不奉诏。”遂有东南互保之盟焉。若无鸿章之决断,列强必于南省起衅,江左之实业岂能保之?时人皆骂其卖国,而议和签约之时,举国仅有彼一人可与列强交涉,唇枪舌战,争得庚款稍减。平日高谈阔论,满口气节之人,此时安在耶?­

《清史稿·李鸿章传》曰:

“中兴名臣,与兵事相终始,其勋业往往为武功所掩。鸿章既平大难,独主国事数十年,内政外交,常以一身当其冲,国家倚为重轻,名满全球,中外震仰,近世所未有也。生平以天下为已任,忍辱负重,庶不愧社稷之臣:惟才气自喜,好以利禄驱众,志节之士多不乐为用,缓急莫恃,卒至败误。疑谤之起,抑岂无因哉?”­

此论诚为公允矣。

可笑浅见无识之人,往往信口妄论鸿章之过,殊不知“以常人而论非常人,乌见其可?”,假以妄责鸿章之人处鸿章之位,不知能得其什一之功乎?­

甲午战败,鸿章远赴东瀛忍辱订约,为日本浪人所伤。其《马关即事》一诗,可谓忧国忧民,令人读之垂泪,如此血书,尚不能明其丹心乎?


马关即事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死方知一事难。


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


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


海外尘氛犹未息,诸君莫作等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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