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日记|Routine】超常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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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集贸市场,一直是去固定的摊位。四个摊主,轮流照应排队的客人,卖各种水果蔬菜,从这头走到那头,也就挑够了一周所需。因为经常来,也就都有点认识了,但也仅停留在每次会互相问个好“今天又来了啊”如此地步。

上周六照样是去买东西,轮到我们刚好是最不熟悉的一位大叔,稍微有些谢顶,鼻子和脸颊都红红的,或许是经常在户外劳作的痕迹。一路顺利挑完青菜萝卜,与以往的任何一个周六好像没有多大区别。最后我们停在苹果摊前,犹豫要挑哪个品种的时候,仿佛是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打开了他身上的话匣子。他先是一一给我们介绍了各品种口感和味道的不同,又推荐了多种选购组合。我们自然就不动脑子,照单全收,末了,还专门谢了他这次对于苹果的科普。他笑笑,各行各业都出行家,他就是专门负责挑蔬果。又问我们是做什么工作。答是在IT行业。他就感慨,哎呀,现在的科技那么发达,手机都不用直接打字了,对着话筒说一串就能直接把语音转换成文字。

我打趣道那也得是标准普通话才行,有口音的可能就不那么好用。

他看着我乐了。因为我是外国人,想必自然是联想到,这姑娘估计是在调戏siri或者OK google的时候不被待见了吧。

他递过来装袋完毕的苹果,继续说,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现在发短信也都不好好写字了,全部简写。dans写成ds,mort de rire是mdr。他有点无奈的耸耸肩,现在很多年轻人的玩意都不那么好明白,幸好还有个在读大学的女儿,可以时不时教教他。他当年读书只读到18岁就进入社会工作了。而今女儿读书要读到26岁。ohlala,他咋舌。这孩子之前是想做magnétiseur(似乎是一种类似气功之类利用非科学手段的治疗师),现在在学整骨疗法,也不知道三年实习以后又会是什么样。

阿D就发话了,以前的一个同事,之前还是面包房工作的甜点师,突然有一天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感,就觉得要去做个数学博士论文。现在已经完成了论文,在大公司里坐办公室了。

大叔连忙表示自己之前也在面包房工作过,但是不喜欢,就辞职了。工作这么多年,换了很多个,可巧的是,每次辞了工作,休息不了几天就会有新工作主动找上门。不过那会工作机会也多,不像现在那么难找。然而不论是什么时代,最关键还是要知道怎么自我推销。又说自己的儿子是残疾,自我宣传这事就难办了。

阿D又接话了,说自己的弟弟也是因为手部残疾,虽然有个很实用的技师文凭,但是一直还是家里蹲,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我时不时听听,时不时走个神。因为本就不擅长跟不熟悉的人搭话,而且我当时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对我们说起这些,只盘算着之后要去旁边的豆腐店点什么当中饭。

临近市场要结束的时间,摊上其他的人已经开始收拾。大叔还在聊他残疾的儿子和自己的家庭,最后还是我因为突然想起忘记买芹菜了,打断了他们的话头。

结完账说完再见,走远了一点,我才问阿D,为什么他会主动聊起天。阿D说,觉得他一定是今天状态很不好,需要跟人倾诉。而我们常来的缘故,又是好说话的人,才跟我们啰嗦了一堆。如果没有说到自己弟弟是残疾的事,估计话头也就那么打住了。而其实这一招才是让大叔真正感到两人之间存在的共同点,自然而然也就多说了几句也许是朋友之间才会唠叨的生活上的磕磕碰碰。

从阿D口里我才知道,大叔的儿子头部受过伤,现在很难有长期的记忆,所以每天都需要用手机设定提醒。而祸不单行,他自己之前也大病一场,做了个大手术。本来应该休假四个月,但他只休了一个月就重新回来工作了。按他的话说,不做点啥就不舒服,但其实每天搬运蔬果重物,本是不应该的。

阿D说,一般这样的聊天很少会发生在巴黎。人们都匆匆忙忙,自顾自的生活,很少人会有耐心和时间停下来听别人的唠叨。更少人会愿意对打过几次照面的陌生人倾吐心事。而在小城市里或者乡下,大家邻里之间的陌生和疏离感才会不那么强烈,街上遇到的都是朋友,随时可以停下来聊上几句。所以当感觉到大叔需要倾诉的欲望,也就是帮他个忙。

哦,原来如此。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也会在日常的生活中耐着性子关注他人。after work或者跟朋友一起出门,大多时候都是在听别人说。可是一旦面对有距离感的陌生人,如此的倾听能力便显然降低:也许人际关系对我来说,大部分情况下是有实用价值的经营。如果觉得一段关系没有给我带来任何的效应,便没有精心管理的必要。对闺蜜抱怨,跟国内的朋友聊天,和男友吵架,每周给父母电话……因为是在乎的人,所以才愿意给予时间。

所以一直以来,我经常会觉得,为什么法国人有时候会那么容易对别人敞开心扉,面对陌生人有那么强烈的倾诉欲望。火车上的邻座,菜场里的商贩,面包房报亭里的售货员……互相问候找到共同话题,对他们来说,似乎是特别容易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有用,是我衡量是否行动的标准。阿D与大叔的对话,并不具备如此功能。他们并不参与彼此的生活,萍水相逢,一周见一面,唯一的关系只有:我来买菜,你卖给我。这样的设定下,一方的倾听,反而不会给另一方带来负担:此刻的倾听就是单纯的听了。阿D恐怕只是在那十几分钟里扮演者静静陪着大叔的角色,等待他用语言的宣泄来让平静心情。没有任何评价或立场和见解的表达,不提出任何解决方案。

只因为我们彼此陌生,所以才可以对你倾吐跟你交流。这样的默契,也不失为一种美感。为平淡的生活添一笔不总是那么和谐的变奏。

我想我也需要锻炼自己,留心对身边陌生人的关怀。因为某天,我可能也会变成那个陌生人,想要遇到自己的那个无价值评判的倾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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