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汉的十年记

在武汉的十年,2013年8月18日是最丰富的一天,这得感谢赵女士。赵女士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也是一个很特别的武汉边缘人。她惊讶于我不知道红钢城,我也觉得自己太孤陋寡闻,用现在的网络流行语叫宅,其实就是懒,懒得挪窝,恨不得吃喝拉撒睡都在一个地方,然后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在外游荡穿行是一件自得的乐事?十年前我来到武汉时,连公车都不敢一个人坐。

十年,曾经觉得这个数字是那么地漫长而遥不可及,转眼第三个十年就快逼近了。二十岁的时候,我混迹在大学里像个半生不熟的小桃子,既不红润,也没有光泽,又极其干瘪,缺乏营养和水分。我动作迟缓、感情慢热,对城市的距离感超越了对城市的好奇心。我对未来很茫然,不像很多同龄女孩一早就安排好或被安排好自己的人生。我悲伤地认为,自己从不属于这里,也永远不会属于这里。所以一心想出走,走到荒芜地界。

那时一头扎进书里,以为书中自有清凉山。为了掩盖思想上的懦弱,在行为上我又努力表现得豁然:吃得狼吞虎咽,睡得酣畅淋漓、笑得肆无忌惮。我不记得有人拆穿这鬼把戏、揭开这面具,难道是我“掩”技太好?还是本来就有两个“我”,一个内心彷徨、惴惴不安的我,一个简单轻松、逍遥自在的我?

直到临近毕业,我才有了一点想法,何去何从?我是真的想留在武汉吗?我对它一无所知。之汉口,去过江汉路,到过常青花园;之汉阳,去过家乐福,到过蔡甸;之武昌,理工华师,司门口亚贸,最远去过森林公园,连华科校门什么模样都没记住。我还敢去比武汉离家更远的地方吗?没有答案,没想明白,就留了下来,一留就是五年。

五年,对于一个思路清晰、思维敏捷的人来说,他可以迅速投入工作,在此期间攒下一笔钱,结婚生子,跳槽或升职。而对于我这样一个心无定数、优柔寡断的人来说,五年前和五年后没什么两样。很讽刺的短短五年。之武汉,活动的范围扩大了一些,也不过是些吃喝玩乐的地方,当然吃喝也有吃喝的乐趣,我得到的也不止乐趣,还有许多喜悦和感动。细枝末节说起来没完没了,此刻闪现的片段二三,就当泡一杯茉莉花茶,午后提神。

有个三月,去武大看了樱花,看到了人潮拥挤,悻悻然拍了几张照片。

有个七月,回忆当初,当“凤凰方七日,人世已千年”的传说催促着旅行者的脚步时,我仿佛做了一场清丽的梦。

有个八月,去了东湖极地海洋世界,看到了水母妖娆的舞姿,惊讶于它们的美,让人浑身战栗的美。还有懒懒的小企鹅,大概是受不了武汉观众的狂热,都在冰上装死。

很多很多小事,旁人不爱听,我自己也越发不想说起。

第十年,基本的状态就是:身在武汉,心里却把它嫌弃得要紧。逮着一个机会,没经过多少思量,毅然离去。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如此果决、还有点不近人情?外面的世界,是齐秦唱出的那个无奈又精彩的世界吗?这一次照旧没想那么多,也无从想起。

“三思而后行”的道理我懂,只是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要思什么、应该思什么。在外面笃定坚实地、挫败与荣辱交杂地度过了整整一年,我回来了。我是真的想明白了吗?也许是,也许还没有。回到原点,打回原形,可能是为了重新武装、再次出发。

在武汉的十年,我曾遇到过和坚守过的人和事都是值得的。所谓的小风小浪都是兴风作浪,留给我的是被夏日傍晚的暴雨淋湿过后的清新与爽快。渐行渐远,是人际交往的普遍规律,不必喟叹来了又走、多了又少。珍惜眼前人,便拥有了眼前。长久的y中必有短时的x,能包容短时,就已经获得了永恒。

在武汉的十年,一定有成长在发生。每一次选择都是命运的转身,它的下一个中转站不知道会出现在何时何地。我只用坐在列车上听咣当咣当,声音、味道、影像飞驰而过,我不再觉得拼命抓住什么就是获胜,就该开怀大笑。

有这样一段话:“我不觉得人的心智成熟是越来越宽容涵盖,什么都可以接受。相反,我觉得那应该是一个逐渐剔除的过程,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知道不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而后,做一个简单的人。”

是的,做一个简单的人,当然这是一件不简单的事。

在武汉的十年,今天是最丰富的一天。公车地铁,烈日暴雨,江汉路上的永和豆浆和上海屯的院墙,胜利街的老式洋房和楚河汉街的仿欧建筑。红钢城原来就是武钢,鸟瞰图是一个大大的囍字,设计出自前苏联。上海村里藏着一个私人书馆,年轻又古朴,馆长也很神秘。胭脂路的尽头是大隐隐于市的昙华林,昙华林店的二楼很安静,窗外是树,窗下是影……

赵女士跟我说了一个这样的比喻:武汉像一个拉过皮的老妇,从边角可以看出岁月的腐蚀和时光的消磨。再看近几年的武汉,好似二度整容。可是心脏和其他各个器官也急需更换,血液也需要新的。

在武汉的十年,我幸福吗?幸福本身不简单,作为话题又很单纯,可是被某台捧红之后,幸福变得俗气了。对于我来说,哪里有家,哪里就有幸福。幸福是一堆彩泥,你想简单捏就简单捏,你想别出心裁地捏就别出心裁地捏,好坏美丑都是你的劳动成果,你要心甘情愿、心满意足地将幸福摆放在家里的桌上几上慢慢赏玩,而不是拿出去叫卖。

行走在武汉的大街小巷,就算这里没有家,但有我的十年。

时隔一年再回到武汉,武汉突然变成了一个洋葱,一层一层地剥,辛辣与浓香混在一起,流着泪舔食弥散在空气中的气味,欲罢不能。行走在城市,不正是为了慢看这座城市吗?还记得,那张桥下滩上荡满芦苇、带着秋天上路的明信片吗?真美!

我希望,能像树一样在一个地方生根,长出的不是叶子,开出的不是花朵,是自由飞翔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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