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陈奕迅,就是这首《十年》。
那个时候,沉迷用文曲星打俄罗斯方块的我显然不是娱乐圈的弄潮儿,依然靠盗版磁带和半导体苦苦支撑我对娱乐事业的一片赤诚。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歪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录音机在脑瓜后面哇啦哇啦地单曲循环,刚提出分手的姐姐在房间里跟前男友打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电话。房门紧锁,我姐的愤怒穿墙越瓦,仿佛瓦斯泄漏,浓度饱和,我告诫自己要保持绝对静止,万一毛衣摩擦起个静电蹿个小火球,整个家就完蛋了。
那个假期我过得还算不错,考了全五年级第一名的我,靠着安徽电视台的“周末大放送”,积累了不少感情经验,中华上下五千年,情感见解十分老道。不过我姐比较单纯,生活出奇健康,是个为了避免塑料袋被烫出毒来,吃麻辣烫都能自己带个盆,让师傅往盆里装的人,我实在懒得点拨她。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
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前,是2008年。
2008年注定是一个传奇的年份。看过《请回答1988》的,应该都记得片子一开头,就是一只长得很老实的多利虎向你招手。现在回想德善参加奥运会举牌彩排时,穿着“多利虎”人偶装的欧巴中暑晕倒被担架抬走的场景,竟然最先想到的是,那天的阳光,一定很灿烂。
对于每个人来说,自己国家的奥运会,都最特别。
夏天,除了西瓜、可乐、雪糕,还有一个激动人心的奥运会等你回家,真好。
更美好的是,2008年,我16岁。
当时的你们在和谁看奥运会开幕式呢?
不重要。
反正我是跟一个离家出走到我家避难的朋友一起看的。炎热的夜晚,洗了澡,腈纶的睡裙依然贴在身上汗津津。人心所归的奥运会,人心鼓舞的开幕式,人心惶惶的离家出走。当时的观影感受就是,中国人真多啊!
李宁拿着火炬满场飞的时候,我全程都在关注环场画轴上那些让人出戏的电线,同时也十分担忧火炬会不会被大风刮灭,真是提心吊胆。直到亲眼看到主火炬被点燃,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了地。
如果我没记错,那天开幕式结束,大半夜的,央视电影频道播的是《足球尤物》。当时看这个名字真的是又害羞又期待,看完之后觉得,自己真是太年轻。
2008年夏天,有晴有雨,有树有花,可那时的我不知,我和出走女孩将这些走过了,也就走到了尽头。
那一年,中国获得了 51枚金牌,21枚银牌,28枚铜牌,金牌数位列世界第一,热血的奥运会燃起了整个民族的团结之魂。有时候想想,活一回还能赶上这种好事儿,也是挺值的。
哦对,当年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获得了人生最高荣誉——“感动中国”大奖,嘿嘿嘿,真是想好好夸一夸优秀的自己。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
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200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
我依然记得那时埋头备战中考的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多么震惊。或是人性使然,或是同胞连心,电视里奔赴前线的记者在废墟之上崩溃大哭,电视面前的我为自己不能去前线做点什么也跟着崩溃大哭。
在这一年里,电视里有两个数字更新让我们持续关注,甚至每天都能脱口说出:一个是奥运会金牌榜,另一个就是汶川地震死难者人数。两月之间,悲喜祸福,竟是都来得如此极致。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没有什么苦难是中国人扛不过去的,但也没有什么苦难是中国人应该承受的。
5月21日,我们初中依然为即将中考的初三生举行了一个简短的哀悼仪式。广播里年级主任说了什么我早已忘记,因为无论他说了什么都不如随后的一分钟静默哀悼来得有力量。那天天气不错,天很蓝,阳光温好,我看着窗外,脑子里不停在想:汶川的人们现在还好吗?他们此刻抬头看到的天空又是什么样子?
班里安静极了,一向没个正经的我们难得如此沉静,再抬头,大家都已泪流满面。
那天,一个月生活费不到五十块的我捐出了一百块巨款,还十分懊悔为什么没赚钱,这样就可以多捐一些。
那天,也是我暗恋了两年的男孩子的生日。
怀抱既然不能逗留
何不在离开的时候
一边享受
一边泪流
2008年的我们,中考的时候流行一个叫“推荐生”的录取机制,大概就是你的成绩差不多,德智体美劳也差不多,加试成绩差不多,一些重点高中就会大发慈悲地降低三十分录取。
毫无疑问,“推荐生”是个让广大学子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大型选秀活动。
列夫托尔斯泰曾经说过:幸福的教学楼都是相似的,不幸的教学楼各有各的不幸。
怎么形容呢?我们的教学楼(现已彻底拆迁)真的是……笔法奇骏、骨气洞达、精彩飞动、气凌百代。
在我们教学楼一楼正厅里,洁白的瓷砖之上,有个三面环墙、面积数十平方的大型镜子幕墙,我到现在都觉得那是学校把盥洗室拆了当正厅,又舍不得大镜子的结果。
“推荐生”考试的时候兵荒马乱,动荡不安,大家也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天中午,我和小伙伴一起端着泡面桶,打完热水,裹带着一股酸辣牛肉味儿路过一楼的时候,赫然发现,天下熙熙,皆为泡面的拥挤的一楼,竟然幽幽地传来磕磕巴巴的琴声。仔细一看,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还有一位紧贴着大镜子的古筝弹奏者——黄发少女。她凝视着大镜子里的自己,面面相觑,互为知音。那个距离,如果不是古筝隔着,她大概就亲上镜子了。
她弹奏的是一曲动人心弦的《童话》,大有悲痛欲绝、哭到断气的呜咽之感。
琴声何其绵长,我从走进一楼到走出,“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这一句始终没弹完。
一向爱着急的我,在那个时候,心脏漏跳了好几拍。
由此可见,“推荐生”把人逼成什么样了!
那个时代,文艺对于男生来说,就是萨克斯。也不知道家长们是咋想的,一窝蜂地都让孩子从小学萨克斯。以至于那时候有个合唱比赛啥的,我们班唱的行不行另说,一整排男子萨克斯乐队就足以艳压群芳,威风凛凛,无比长脸。
不过也有例外。
班里有个神奇的男生,年方二八,却鬑鬑颇有须,为了“推荐生”考试,火速上了个乐器速成班。很不幸,他选择了二胡。于是接下来的几周里,我都在劝导自己,不要试图撅折他的二胡。
至于我,一无所长。
不同于一步一个坎的二胡专业,机智的我买了一本少儿版的《三十天教你学素描》,潜心钻研美术事业,拿着2B涂卡的铅笔不停揣摩其中奥义。
到日子了,考试题目一下来,我不禁思忖良久——“为奥运会画一幅海报”。聪明的我感受到来自这个题目深深的恶意,它似乎没有给我的专业素描提供什么发挥空间。但坚韧不拔的我不肯轻言放弃。
我先在纸上用48色南韩油画棒勾勒了一幅各国小朋友手拉手的绚烂图景,真诚动人。然后,素描只会长方体的我,又画龙点睛般,在小朋友脚底下,用黑漆漆的2B铅笔,一块砖一块砖地码,一个长方体一个长方体地画,最终,用我的毅力,铺就了,一条,贯穿整个画面的,宏伟,长城。
大概,就是这样吧。
苍天不负有心人。我的美术作品竟然备受评委们的青睐,打了七十多分。
现在想想,这种绘画天赋应该是与生俱来的吧。
至于学渣刘,一言难尽。
从小家里就摆放着“雅马哈”牌电子琴的她,天天在《劲舞团》和《超级舞者》的音乐海洋里遨游,感受来自东方神起的异域音乐力量,俨然是我们心中的贝多芬。但在最后的文艺考试中,她放弃了自己陈列多年的电子琴,毅然选择了歌唱,然后成功地失败了。
刚刚我对学渣刘就当年的“刘多芬音乐考试陨落案”进行了电话专访。
下午两点还睡眼惺忪的学渣刘表示,当时唱的啥她已经记不清了,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声音嘚嘚瑟瑟嘚嘚瑟瑟,颤抖到shake shake。
我追问:“太抽象,能形容得再具体一些吗?”
她想了想,说:“嗯……你看过《偶像练习生》吗?”
……
好啦,其实那个时候我们真的很努力。
我们努力地学习。
疯狂学习,两三点才睡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课做题,下课做题,放学做题,梦里都在做题。有时候觉得太累了,坚持不下去了,就偷偷瞄那个暗恋的男孩子一眼,瞬间满血复活。
我们努力地分离。
中考给我们的选择并不多,榜上有名的重点高中屈指可数。但岔口虽少,也是离别。志愿书上写上不同学校的时候,意料之中地难过,却意料之外地没有太难过。
事关未来,大家都理性得可怕,没有人会轻易放弃和妥协。
16岁,朦胧的好感像清晨烟雨,绵密而凉,轻轻打在人心里,点滴潮湿,不以为意。雨住天晴时,才发现,眼前竟是一片海洋。
志愿书交了上去,距离中考却还有个把个月的时间,这时间,成就了分别前的狂欢。
我们都清楚终将离散,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不问,不说,不想。
多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赚。
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
才明白我的眼泪
不是为你而流
也为别人而流
2008年,我们上了高中。
显然大家对护肤开始有了肤浅的认识,我也使用起可伶可俐、雅芳等专业护肤品牌。很好,果然没有什么用,脸上的痘依然像田里的蝗虫,灭了一茬还有一茬。
高中门口的炸鸡柳特别勾人,手抓饼和烤冷面也在那年蔚然成风。我比较喜欢在手抓饼里放培根,油滋滋的超级香!
对了,有一家波比奶茶店,堪称我们那条街的吐司鼻祖,同时开创了紫菜包饭不改刀整根儿卖的先河。一开始我还纳闷,大家塑料袋里那根儿黑黢黢的是蒜茄子么?
前两年路过高中,还去过这家店。奶茶依旧是五块钱,灯箱上的价格表依然没有变化。可它躲过了通货膨胀的炮火,却没有抵挡得了来自新兴奶茶连锁店的竞争洗礼,没多久,也黄了。
2008年,也是文艺中止的一年。
我依然记得第一次看到《最小说》时的激动,应该是2007年,小小的一本,密密麻麻都是写好看的文字和疼痛的故事,关键是年年的插画真好看啊,随刊还附赠好了看的信纸,其中有一张我没记错的话是一个卷发男侧卧缝纫机。
如果我找到了这张信纸我一定放在下面……哎?找到了!
上了高中就是不一样,我终于能有个闲钱买《最小说》了,可它竟然大了一圈儿!(后来发现自己真是惊讶早了)
那时《小时代》正在连载,插画都是都市背景配着白色线条的故事人物,很是精巧。说来神奇,读连载的时候,我脑海中的林萧就是杨幂,还曾为自己巧妙的选角构思赞叹不已,但如今,想让我承认跟郭导演有一样的审美,不免有些难为情。
第一届“文学之新”作文大赛,我应该是卢……卢莉丽的粉丝,没错,一定是。当时比赛规则里好像有一条,原话忘了,大概就是选手们手写打印都行,能写出来就行。我对此特别好奇,选手们好几万字都手写,监考老师在那儿坐等,不累吗?
同年,意外地发现郭妮、小妮子的少女小说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野,明晓溪的《旋风少女》也再没有当初雪、玉自寒、风涧澈、欧辰带给过的感动。偷偷刊印江南、沧月、沈璎璎作品的《八零后武侠》也几经改版,终落消亡。
我有一位智力有问题的朋友,初中无比沉迷《男生女生》、《飞魔幻》、《纯爱box》等靡靡之音,但到了高中,她宛如空巢老人,瞬间失去了精神寄托,双眼空洞,无比凄凉。
或许是驱壳犹在的杂志们少了当初的味道,也或许是成长了的我们没有了曾经的心性,就像是个子突然窜高,裤子跟不上腿的节奏,裤脚处会尴尬地漏出一截脚踝,风一吹,很凉。
那时候巨爱看《公主小妹》和《命中注定我爱你》,皇甫珊家是我看过最有钱最豪华的女主家,阮经天是我看过长得最奇怪的男主。
可如今更偏爱和怀念TVB的我却觉得,这一年,对于未来逐渐走向下坡路的TVB来说,意义更大。
谁能告诉我当时QQ空间的说说里为什么都是形似郭敬明的话?相册里为何尽是些奇怪角度的非主流照片?菜地和宠物为何欣欣向荣?
滑盖手机和直板手机还在平分天下,老师们还没有上课没收手机的意识,没有WiFi,没有安卓苹果系统,我都很佩服我当时是怎么在这简陋而缓慢的界面中汲取知识养分的。
手机里的内存就那么一点点,那些舍不得删、下定决心保存一辈子的短信,最终还是不见了。
这些年,手机换了又换,换了又换。
现在的手机那么优秀,却再没有当初第一眼看到小滑盖时的激动和惊喜。
高端大气大都千篇一律,只有幼稚和不完美才千奇百怪。
十年了,怎么还是那个长不大的死小孩?
终于写完了,为了看起来完整,再加一句结束语吧。
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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