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陌是在大学一年级遇见林子枫的。
那是个春日,她一个人去郊外散心,遇见他开车路过,问是否需要搭车。
没有早也没有晚,阡陌纵横的交点,他们相遇。
紫陌春归,微雨燕双飞,那个假日,她投情递意,怡然自乐,却是拿了别人的东西。
莫小陌爱上的是,有妇之夫。
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忽而一年,一年又一年。
莫小陌有一天晚上哭了半夜。
林子枫得了病,要死了。
他打电话给她,请她去医院。
病房就他一个人,很静,他看上去和半个月前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眼里有泪。
莫小陌俯下身子,吻他。
他并不回应,只拉着她的手,说: “小陌,我要死了。先走一步,去那边等你。这辈子,不能嫁不能娶,来生,来生我一 定等,等你长大,和你好好过日子。”
病房里是铺天盖地的白,白得让人没有任何指望。
莫小陌哀哀地哭,一直到哭醒,才知道,是个梦。
看看手机,三点十八分。
莫小陌上课之前电话问他,三点十八分在做什么。他说喝多了,晨起不知酒醒何处!
莫小陌说快毕业,该为两个人做个打算了。
林子枫却不肯为莫小陌离婚,他的妻子很漂亮,也很贤惠,而且,有着庞大的社会关系,他说,选择离婚,无异是打一场世界战争。
莫小陌在那一刻忽然想起卡夫卡说的话:爱情是掉下来的。他不会为莫小陌低下头,尘埃中也不可能开出花来,那么,他的所谓的爱,是自爱而已,他要的不过是一个游戏,一个爱情的游戏,心跳的游戏。最终,受伤的,是莫小陌。
爱情,最真实,也最寡淡。
明日天涯。莫小陌准备离开,远行。或许,是寂寞终老。
莫小陌终于决定离开的那个晚上,她将一切想得很悲壮,她想换掉电话卡,换掉QQ号,将过去一切的痕迹全部抹平。想着,她就泪如雨下。她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而她爱的那个男人,大她十岁有家室的男人,正在医院陪着休养的高官岳父,做床前孝子。 那是个相当现实的男人,他说她的妻并非理想的白雪公主,但他也比任何人都明白,他若离婚得到的仅仅是一个白雪公主,而他局长的地位和前途,都将化为乌有。所以,在小陌发了数个短信告诉他,在郊外等他的时候,他毫不留情地删掉信息。
爱,是载不动的几多愁,是望穿秋水的寂寞和陌上花开的孤独。
四年来,他对她来说,是君王,她似长门怨妇,那一点心苗,初还摇摇曳曳,临了,真的灯残将枯了。
梨花陌上溶溶月,莫小陌独自一人,享受着心痛。
莫小陌走的那晚月亮好大,好圆,她穿一袭白衣,如同陌上梨花。只是,一树梨花秋月白,她不是这春末的花,是错季盛开的芳物,不会结出任何果实。
她想起太多的往事,早春踏月赏花,孟夏靑溪纳凉,正秋拾红拢翠,开冬雪野寻芳,还有,那男人白衣胜雪,剑眉星目,温情细语,一切恍如眼前。摊开掌心,却是晶莹的泪,像有露水打湿了命运的纹理,见了太阳,终会消失殆尽。
莫小陌期待着他的回复,甚至,她软弱到:若是他在十二点前能有个短信,就不走了。直到清晨,他短信说,陪了一夜的床。
她一夜未眠,只为等这样个消息。 她颤抖的手,按下几个字:说她要出远门,他说等,他去送站。
莫小陌买了站台票,那时候的她格外脆弱,她想最后看一眼他,从此,江湖两忘。
直到列车开动,短信才姗姗而来:他说是周六,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出门,随短信而来的还有一个再见的手势。
谁说爱需要理由!莫小陌的眼泪崩溃了,她顾不得旅客们各样的眼神,她狠狠地回复:没有再见,只有永别。遂取出那张电话卡,扔到了车外。
爱情的别离如此简单,一个手势,不明就里、苍凉凄美,甚至有些嘲弄的意味。
将那张站台票撕碎,莫小陌想,一切随风。
又是四年。
人生兜兜转转,何处不相逢。
莫小陌回校参加校庆,林子枫作为高知,忝列于主席台上。当他脸上温情的笑容遇到小陌的刹那,凝固。然后就是风情落尽。那么快。
莫小陌却惊讶于自己的平静,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晚上,他们一起去吃饭,啤酒园,高高的椅子,两人之间是热气腾腾的火锅。
小陌说:我仍然喜欢吃绿的蔬菜。
林子枫没说什么,仔细地将菠菜一根根放进锅里,菠菜在热汤里翻个身,绿得更加生动。
小陌夹起一根,低下头,在小盘中摆弄。
天地小,不经意又见,无法轻描淡写,只说:你,还好吧?
问的重,答得却轻:都好,你也好吧。 有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小陌认真地低着头。
林子枫夹过来一只大虾,小陌用筷子扯大虾的胡须,心中百味杂陈:这个男人,还是一贯的做派,无所谓。
当年的离,他淡然,如今的聚,依然淡。
究竟谁轻付、这似水流年,如花美眷?
一顿饭,吃的很沉默。
时间果然是好东西,它将一切都冲淡,淡到无痕。
老公的电话到的时候,莫小陌已经独自一人打车到了郊外。
月亮好大,好圆,她穿一袭白衣,如同陌上梨花。
一树梨花秋月白。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主题,不是所有的邂逅都有结局。
莫小陌开心地对老公说,今天连夜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