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黄飞蝗
总有这样的人，他不是帝王；她也不是武则天或慈禧；但是他们一向说一不二。
他们是家里一直的胜利者，胜利是他们颇为自豪的事——只是他们从来都不明白，他们的胜利是别人不屑的谦让，只是他一个人的胜利，毫无意义！
01
清明时节，一向安静的小村突然热闹起来，亲人们从城里、外地赶回家祭奠死去的亲人，也借此机会吃一顿团圆饭。
徐二娘站在大街上，张着脱掉门牙的嘴，不自然的笑着，和来来往往的车辆打着招呼。
直到中午，各家各户的门前安静下来，她才失落的、形影只单的回家去，家里除了她一个人，冰锅冷灶的让人悲哀。洗好的韭菜还安静的放在桌子上；徐二娘叹息一声，放弃了包水饺的打算，自己熥了馒头，却没有丝毫的胃口。
下午四点过后，小村又热闹起来，人们有的走着、有的开着车去祭拜；徐二娘悄然的看着提着烧纸的人们，不由又是一阵叹息，老头子的坟难道自己去上吗？
徐二娘犹豫的时候，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上坟归来了，她向他们打听着：“看见我家铁柱和钢柱了吗？”
有人犹豫了一下，说道：“他们上完坟走了！”
“奥”徐二娘垂下手来，低低的叹息着。
02
徐二娘，年轻时说话一向高声大气，和谁都带着教训的口吻；她聊天的口头禅就是：“在家，我说了算，没一个敢犟嘴的！”
交公粮的那些年，二爷是队长，每逢秋收交粮，有谁不听二爷的，或者背着二爷说坏话，让她听到，她一定找上门大骂一场。有人说，当队长的不是二爷，是徐二娘。
徐二娘是二爷一家子的主子，没敢反对的，关键是，都拿满身是理的徐二娘没办法。于是二爷一大家子赶紧分了家。
徐二娘有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大儿子铁柱，二儿子钢柱小女儿红红。
铁柱有些憨，娶了邻村的一位姑娘。铁柱的老婆是个老实人，整天跟在徐二娘身后干活，被徐二娘吆来喝去的，越是人前，徐二娘越是显示她的威武；和同龄的婆婆聊天，也常得意到：“儿媳妇嘛，得管下，管出个样子，给下个媳妇看着！”
可惜的是，这个老实的大媳妇，结婚三年了，一直怀不上孕，两口子很是着急，徐二娘骂的也越来越难听。大媳妇天天以泪洗面，大媳妇的娘家，哥嫂不管这些闲事，一个老爹也木讷，没个给她顶杠的。
铁柱除了安慰媳妇儿，也说不过他娘，一气之下，盖了房搬了出去。徐二娘一看这两口子竟然走了，非常的气愤，立即定下规矩：二儿子钢柱和小女儿红红不许去大儿子铁柱那里！
铁柱两口子放弃了治疗，抱养了一个女儿。这事传到徐二娘耳朵里，她隔着墙就是一顿臭骂。过年，大儿子两口子提了肉回徐二娘家包饺子，被徐二娘赶了出来。从此，大儿子和媳妇儿不得不和徐二娘疏远。
03
徐二娘虽然疏远了大儿子，却打心里又不让大儿媳妇过舒服日子，三天两头隔墙大骂。大儿子铁柱虽然憨，但能干，不久在县城买下房子，一家三口搬进了城里，最终离开了徐二娘。
徐二娘对着大儿子门上的铁锁骂了几次，没了兴趣，和人聊起天全是大儿媳妇的不是：“我家铁柱就是个怂货，我要是个爷们儿，也不要那样的媳妇儿！”
老大三口人，只在二爷去世的时候回去了一次，徐二娘还不放过的指桑骂槐。
很快，二儿子钢柱娶了媳妇儿。这个儿媳妇是个外地人，说话痛快，嘴甜，一时哄的徐二娘乐呵呵的。
没过三个月，徐二娘和老二媳妇也吵了起来，原因是老二媳妇除了嘴甜，啥也不干！
此后的日子，徐二娘争吵的目标又变成了老二媳妇。
徐二娘这样的人，对于吵架乐此不彼，一吵就兴奋不已；每晚躺在床上就研究战略，甚至考虑着说什么样的话能站定上风；她的目的就一个——保持自己说一不二的地位。
秋后，二儿子钢柱在媳妇儿的指挥下，在院子里垒了墙，另开了门，从此和徐二娘分成两家。
徐二娘故技重施，隔墙叫骂，儿媳妇则在另一头笑道：“娘哎，我包了肉丸的饺子，你骂累了来吃哈！”
徐二娘听了，顿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更加生气。
04
徐二娘觉得两个儿子这么不孝，竟然都听媳妇的话儿，这让她觉的在这个家没了地位，很是丢人，一气之下，她把两个儿子告上了法庭。
本家的兄弟在法院工作，劝她道：“两个儿子又没到不管你的地步，何苦？这样岂不更弄的更不好收拾？”
徐二娘说：“我就是让这俩小子丢人！”
她坚决上告，她要给这两个儿子亮一亮尚方宝剑，告诉他们她这个老太太不好惹！
结果是两个儿子每月给她三百元生活费，生病时医药费均摊等等。这下，二儿子也去城里租了房，彻底离开了家。
徐二娘在众人面前还是一翻铁齿钢牙的说道，回到家，却流着泪对女儿红红说：“闺女，你可不要像你那两个没良心的哥哥！我呀，给你找个上门的好女婿，咱娘儿俩一块儿过，你可是娘的小棉袄！”
红红怯怯的说：“娘，我有两个哥，人家谁愿上门呢？”
“会有的！”徐二娘咬牙道。
直到一天，在外打工的红红打来电话，说自己有了男朋友，要和男友去他家。
徐二娘一听，立即跳起来，叫骂着：“没良心的东西！亏娘那么疼你！”
红红远嫁去了他乡，当然结婚前，徐二娘倔强的不肯见她，红红在家门前给她磕了三个头，哭哭泣泣的上了婚车。
从此，徐二娘就一个人守着她的院子了。
05
随着人们都进城，小村除了一些老人，几乎成了空村。
徐二娘越来越睡不好，她早早的起来溜达，逢人就快步的走上去，叨叨一番：“你说，这当娘的容易吗？养了这个养那个，一把屎一把尿，到头来，没享福却受害！唉，怪不得以往的老人说：当啥不当娘！我一辈子，养了三个孩子，到头来，没一个管的！你说我可不可怜？一代不如一代呐！·····”
所以，村里的人远远的见了徐二娘就躲，躲不过的只好附和她说几句，没有人喜欢和她争！正因为没有人和她争，她依然认为自己是说一不二的胜利者。
这个胜利者，全权在握所有的理由，她拥着这些理由孤独的生活，她可怜吗？
有人可能觉得她可怜无比，可她自己倒未必这么认为——因为，她一直是个坚决的胜利者，即便孤独和可怜，也不会将她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