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资治通鉴》［340］王莽强推井田制，班固评说汉亡国

王莽认为“刘（劉）”字由“卯、金、刀”三部分构成，所以下诏“正月刚卯”（佩在身上用作避邪的饰物）以及金刀钱都不准再用。废除错刀币、契刀币和五铢钱，改铸小钱。小钱直径六分，重量为一铢，上有“小钱直一”字样，加上以前的“大钱五十”，两种货币同时流通。为了防止民间私铸钱币，下令不准贩运铜和木炭。

［点评］

王莽当上皇帝后，实行了一系列改革， 货币改革就是其中一项。

在公元7年，王莽摄政期间，就进行了一次货币改革，推出三种新币： 大钱，直径一寸二分，重十二铢，价值为五十；契刀，它的边缘周围同大钱一样，形状像刀，长二寸，价值为五百；错刀币，这就是赫赫有名的“金刀错”，用黄金镶嵌它的纹刻，价值为五千。这样，市场上同时流通四种货币：五铢钱、大钱、契刀、金刀错。

然而，民间却私铸盗铸成疯，屡禁不止。为什么呢？因为王莽耍滑头！五铢钱重5铢，价值为五；大钱重12铢，价值为五十。基本上两个五铢钱就顶一个大钱诶！王莽用12铢的大钱，就可以换50铢的五铢钱。但反过来看，如果老百姓把五铢钱铸成大钱，利润高达百分之四百！那如果铸成契刀呢？契刀重约16.5克，大约是25铢，也就是说，五个五铢钱，就可以铸一个契刀，价值由二十五狂飙到五百，二十倍的利润啊！不盗铸简直天理不容啊！

五铢钱是中国古代最成功的钱币，由汉武帝首创，轻重适中，合乎古代的社会经济发展状况与价格水平对货币单位的要求，又制作精美，边郭工整，钱文秀丽，为钱中楷模。因而在汉武帝以后的西汉、东汉、蜀、魏、晋、南齐、梁、陈、北魏、隋均有过铸造，历时长达739年，是我国历史上铸行数量最多、时间最长、最为成功的长寿钱。

王莽上台后进行的第二次 货币改革，为了消除汉朝痕迹，废除五铢钱，后来又几次币改，把币制改得乱七八糟，也是他财政混乱崩溃的开始。

王莽诏曰：

“古代一个人有一百亩田，缴纳十分之一的税，国家财政充足，人民富足而歌颂政府。秦朝破坏圣人制度，废除井田制，引起土地兼并；人们贪婪、卑鄙的欲望就产生了。强者划分土地而占有的，以千亩为单位，而弱者无立锥之地。又设置奴婢市场，与交易的牛马被关在同一个栅栏里随意处置。这种做法有悖于‘天地之性人为贵’的圣人教诲。后来，汉朝减轻田租，税收仅三十分之一的制度，但是，但是经常有代役税，病残而丧失劳力的都要交纳。加以土豪劣绅侵犯欺压，利用租佃关系掠夺财物，于是名义上按三十分之一征税，实际上征收了十分之五的税。所以富者狗马都有余粮，骄而为邪；而贫者连糟糠都吃不起，穷而为奸，最后无论贫富，全都成了罪犯，刑法没有一条虚设的，条条都有人犯！

“从今天开始，天下土地一律改称‘王田’，奴婢改称‘私属’，都不得买卖。一家男丁不超过八人，而拥有田地超过一井（九百亩）的，多余的田地分给九族、邻里、乡党。之前没有田，现在给予分田的，限制标准一样。敢于非议井田圣制，违法惑众的，一律流放边疆，去跟牛鬼蛇神作伴，就像我的皇始祖舜帝当年流放四凶一样！”

［点评］

关于土地和奴婢制度的改革，哀帝刘欣时期就搞过一次，结果阻力太大，很快就叫停了。当时王莽是大司马，没有参与。如今，王莽贵为天子，手中有至高的权力，于是，旧事重提，开始“打土豪分田地”，同时还要解放奴婢。

两项改革的前景都足够让人神往，人人都拥有上百亩土地了，每个人都有人身自由了，再不用当牛作马了……

王莽施行王田制是为了解决西汉以来最突出的土地问题。他认为农民失去土地是由于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而土地兼并的根本原因在于土地买卖。所以，他规定土地国有，不准私人买卖土地。以此解决百姓无田现象，缓和社会矛盾，巩固新朝政权。

“王田制”的初衷似乎是好的，是为了国家丰裕，百姓富足。是通过损害土地所有者的部分利益去维护底层人民的利益。从这点来说，此次改革应该有广大底层人民群众的支持。但实际情况远远不是这样。

王莽要废除土地私有和土地买卖的制度，收归国有，使耕者有其田，缺乏起码的操作性。“王田制”因为损害了大地主豪强的利益，此处的大地主豪强包含了贵族、官僚、商人以及中小土地主，所以在实行的过程中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反对与阻挠。没有资料表明，王莽何德何能，依靠何种力量，能够推动这场触动土地私有制度的改革！

结果是，最终土地豪强多余的土地并没有交给政府，政府也因此没有多余的土地去分给农民。“王田制”在实行初期就给广大农民阶层描绘了一幅美好的蓝图，但最终这幅蓝图并没有实现，农民阶级的希望化为了巨大的失望，“王田制”也因此失去了群众基础。所以，在“王田制”施行期间，社会矛盾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不断激化，百姓怨声载道。

再说一下奴婢制度的改革。

在秦汉时期，略有薄田的自耕农其实是很脆弱的，如果年成好，日子还过得下去，如果逢上灾年收成锐减，为了生存，他们可能通过卖地卖儿卖女卖老婆，甚至卖自己为奴来寻条活路，然而，王莽规定，不许买卖奴婢。地主权贵们为了响应朝廷不得买卖奴婢的号召，他们把当牛作马数十年，已经老弱病残的农奴全部赶出家门。这些农奴举目无亲，在寒冬来临之时，绝大多数在街头冻饿而死！这下子，把老百姓最后的自救之路堵死了，当人们发现想当奴婢而不可得时，四下一张望，除了造反，没别的出路，只好义无反顾冲入反莽大潮。

近些年来，有很多人为了引人瞩目，把现代词汇都强加到王莽身上，说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是个“穿越者”，他为了农民手里有地种，为了奴隶的平等自由而奋斗了终生，只是因为社会太落后，或者说王莽太超前，或者说他生不逢时才失败。

脱离实际情况的评价，只是哗众取宠罢了。

秋季，王莽派遣五威将王奇等十二人颁符命四十二篇到全国。其中德祥类五篇，符命类二十五篇，福应类十二篇。五威将恭敬地捧着符命，带着印信，王侯及以下和官吏更改名称的，中原以外到匈奴、西域和远方的蛮夷，都被就地授予新朝的印信，并收缴原来汉朝的印信。大赦天下。

五威将坐着绘有天文图象的车子，套着六匹母马，背上插着锦鸡的羽毛，服装佩饰很威武。每一位五威将下面各设置五个元帅。五威将手执符节，五帅举着旗幡，东行的到玄菟、乐浪、高句丽、夫余。南行的到边塞之外，经过益州郡，把句町王改为句町侯。西行到西域，把各国国王都改为侯爵。北行到匈奴王庭，收缴汉朝印绶，授给单于新朝印信，将汉朝印文更改，去掉“玺”字，改为“章”字（王信称“玺”，侯爵的印信称“章”）。

派遣谏大夫五十人分赴各郡国负责铸钱。

五威将帅七十二人回到京师，上奏说：汉室诸侯王被降级为公爵的，全部缴还玺绶，愿为平民，没有违抗命令的。唯有前广阳王刘嘉因为进献符命，鲁王刘闵献过神书，中山王刘成都曾上书歌颂王莽的功德，这三人都封为列侯。

（东汉）班固评论说：

从前西周分封了八百个诸侯国，其中同姓的有五十多个；用这种方法来增进宗族间的亲情、重用贤德的人才。它关系到政权的兴衰，因为根深植、本坚固，就无可动摇。所以国势强盛的时候，周公、召公共同治理国政，国泰民安，刑罚措置不用；国势衰微的时候，春秋五霸相继辅佐，上下携手，共保天下。天下公认周天子是共主，再强大的诸侯国也不敢轻易的取而代之。周代历时八百多年，天数已满，恩德已尽，被贬为平民；得以寿终正寝。秦讥笑三代，自号为“皇帝”，而皇帝的子弟，都是平民，如此内无骨肉之亲辅佐，外无宗室藩国辅翼。所以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刘邦、项羽随后就推翻了秦朝。周朝长到了超过其国运年数（长达867年），而秦朝的，还没达到他的期限，就突然灭亡了，这都是国势使然。

汉朝建国之初，有鉴于秦朝灭亡的部分原因在于孤立无援，于是大封宗室为王，建立了九个强大的诸侯国。从雁门关向东一直到辽阳，是燕国和代国；常山以南，太行山以东，越过黄河、济河，直到大海，是齐国和赵国；穀水、泗水以南，包括龟山、蒙山一带，是梁国和楚国；东面围绕长江、太湖，迫近会稽山，是荆国和吴国；北面接近淮河，囊括庐山、衡山一带，是淮南国；汉水以北，横亘着九嶷山，那里是长沙国。诸侯国一个接着一个，把守北、东、南三个方向的边疆，外与匈奴、南越接壤。皇帝直接统辖三河郡、东郡、颍川郡、南阳郡，自江陵以西直到巴、蜀的广大地区，北面自云中郡至陇西郡，再加上京师、内史，总共十五个郡；公主和列侯的采邑大部分位于这几个郡内。当时大的封国，跨越几个州郡那么大，城市数十座，宫室和百官编制，和中央政府差不多。相对于秦国制度来说，这又是矫枉过正了。

虽然如此，高祖创业的时候，每一天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孝惠帝享国时间很短，吕后摄位，全国一片升平。而等到吕后薨逝，吕氏家族试图篡政，而在朝中大臣的断然处置下，得以摧毁吕氏家族的阴谋，成就太宗孝文皇帝的治世，那也是依靠各诸侯国的力量。

但是，诸侯国君，不过是皇族的枝属末流，末流过大就会溢出来。小者荒淫奢侈触犯法律，大者乖戾叛逆以致于身死国灭。所以孝文皇帝分割齐国、赵国，孝景皇帝削弱吴国、楚国，武帝下推恩令让藩国自行瓦解。打那以后，齐国一分为七，赵国一分为六，梁国一分为五，淮南国一分为三。皇子受封亲王，大国也不过十几座城。长沙国、燕国、代国等等，虽然国名还在，但长沙之南，燕、代之北，都已经划归了别的郡，没有那么大地盘和资源了。

孝景皇帝平定七国之乱之后，下大力损抑诸侯王的势力，裁撤诸侯国官员。

武帝时代，又有衡山王、淮南王的反谋，于是颁布《左官律》（汉代以"右"为尊，以"左"为卑，官吏违反规定私自到诸侯国任职，构成左官罪，依《左官律》追究刑事责任。左官罪即危害中央集权统治的罪名）、《附益法》（严禁官僚为诸侯王聚敛财富;严禁官僚与诸侯王勾结，为诸侯王谋取利益），诸侯王只能得到衣食租税，不得参与政治。

这样，到了哀帝、平帝时期，诸侯国君都是延续了几世几代的后世子孙，与皇帝的关系已经相当疏远了。这些人生长在王宫之中，不被士民所尊崇，其势力实际上就跟一个富家翁没区别了。而且这两朝皇帝在位时间都很短，又一连三代没有后嗣。王莽因此知道汉朝内外无不衰微，本末无不软弱，所以才肆无忌惮，萌生篡位野心。他依仗太皇太后的权威，假借伊尹、周公的美名，作威作福、专横跋扈于庙堂之上，用不着走下台阶就篡夺了汉朝的大权。大权在握之后，王莽便正式称帝；派遣五威使者分道传达诏命于天下，颁行所谓的符命。汉朝的诸侯王，只能跪地磕头，奉上玺绶，还唯恐自己表态晚了，进而向王莽歌功颂德，以求容媚，岂不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