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袖去翼界,用老天妃九族,换回十四万将士的前一个晚上,白浅去找过她。
灵霄殿墙上挂着巨幅山川图,绿袖手里有一把钉子,她大概有什么计划吧,天族、魔族两国交界处,钉着一长串蜿蜒、连绵的钉子。
踏白军带来前沿消息,凤九啃着葱油饼,听得极其认真,呃……没怎么听懂!什么砦寨,保甲法,坚壁清野……有没有人类能听懂的语言?
绿袖一脸宠溺的笑,说:“这些我会去做,你呀,负责耍狠就行!”凤九大包大揽的说:“耍狠谁不会?”说着,她皱起眉头,鼓起腮帮子,凶狠的瞪着绿袖。
绿袖认真的指正,“这是面部痉挛!”
白浅进殿了,绿袖愣了一下,问:“有事呀?”
白浅说:“明日换俘,可不可以让本君去,本君是战神弟子,能力什么的,没你想的那么差!”
绿袖知道,自己脾气烂透了,一言不合,断人手脚。她有劝过自己,大敌当前,一定要谦恭,表现得平易近人。她说:“不是能力问题,你没上过战场,夜华又是你夫君,女儿家感性,容易被人利用。”
白浅坚持,“难道你不是女儿家?夜华不是你夫君?”绿袖的语气已经不善了,“你拿什么跟我比!”
白浅耐着性子说:“绿袖,小九大着肚子呢,我曾是青丘女君,我上过战场!你需要帮忙,我比她合适!”
绿袖笑笑,说:“有战神护着,穿上铠甲战场上逛一圈,那不叫打仗,那是观光!”白浅点头,说:“我知道,在你眼中,除了帝君,旁的人一概都是·笨·蛋。你恨夜华不爱你,你有没有找过自己的原因?你谁都看不起,别人怎么会看得起你?”
“平易近人”喂·了·狗,绿袖发飚了,“你有没有试过,你的亲人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呤,你上前给他补一刀,结束他的痛苦?
你有没有试过,你身边的伙伴,如果麦子一般,成片的倒下,你必须冷静如蛇,找出对方的破绽,把局势扭转过来?
戏本子里,主帅让将军诱敌深入,只取败,不许胜,你可知,诱敌深入的这支军,大部分人是回不来的?
本君爬冰卧雪的时候,你跟夜华床上交配呢,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比?”
白浅也是暴脾气,骂不还口,她没那么乖,你粗我也鲁,反唇讥讽道:“那么,你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嫉妒我跟夜华在床上交配?”
白浅真心想帮忙,绿袖一脚把她的好意踹墙上,这样的嚣张,凤九都不能忍了,知道你是借机发作,话一定要讲得这么难听吗?也怕她们打起来,伸手去拉绿袖,却摸到一手的血。
一把钉子被她攥进了掌心里,鲜血顺着指缝往外流,滴在汉白玉的丹墀上。显然心中的孤愤,已经到了极点。
当初杀我、侮我之时,我是敌国公主,如今大敌当前,夜华又是我夫君了?他有没有做过我夫君,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白浅本性良善,见此情状,不忍再骂,转身就走了。一口气顶在胸口,真心想打一架,你身经百战,我不懂战争,就合该让你骂?这些年来,你屡屡挑衅,强行介入我夫妻之间,你还委屈了?
凤九命人给绿袖处理伤口,也温言劝她,“绿袖,论能力,论担当,姑姑比我强多了,只要你抛开成见,姑姑不是小气之人,她会帮你的!”
绿袖摇头,“其实,我心里都明白,这些年来,我就是一个失败者,躲在阴暗的角落,见不得别人比我好!一逮到机会,便极尽讥讽之能事!
这次不同,小帝后,你身上有一个优点,你自己不知道,那就是一旦认定,决不相疑。这一点,是白浅做不到的。这场战争,恐经数年,如果君臣相疑,将帅不睦,无异于把刀子塞进别人手里,砍自己的腿。”
绿袖扶着凤九坐下,把食盒递给她,柔声说:“小帝后,你别怕!也许我不能像帝君那样保护你,但我会拼命,谁都不可以动你们娘俩一根手指头。我保证!”
夜间观史,太史公的《史记》有一句话,一生一死,乃见交情,一贵一贱,交情乃现。
你为了天地,舍弃了生命,那么,你的一切便是我的责任,三万年的执念,我可以放下,再不与夜华纠缠,只守着你的娇妻幼子,还有你的天地。
大紫明宫,绿袖见翼君,翼君·奸·猾,他信不着绿袖,“本君打开天网,放你十四万天军出来,你们搂草打兔子,径直灭了本君,怎么办?”
绿袖说:“我们放下武器,你再收天网!”
翼君强硬的讨价,“听说,你们送给魔族十座城池?”
绿袖嫣然一笑,说:“本君送你一件礼物吧!”随手化出一个锦盒递上。翼界接过,微笑着打开,只瞧一眼,“啪”一声合上了,脸上碧绿、湛蓝,像一颗霜打过的紫萝卜!
锦盒内是两件女性肚兜,瞧着眼熟。
绿袖把玩着胜邪剑,邪魅的笑,语调却无比的阴冷,“提醒你一句,于女子而言,满身大汗是成语,满身大汉可不是!”
翼君好久憋出一句话,“你爹叫我留下天君为质,省得你们反悔!”
绿袖一直都知道,夜华回不去了,社稷为重,君为轻,她只能先救十四万男儿,先救这个天族……
夜华和十四万男儿刚打完一仗,精疲力竭,伤病尚且来不及医治,翼君突然用天网扣住了他们,又怕他们跑出来,天网外面加一圈天火,不求·烧·死他们,只求酷热难当,让他们无力挣扎。
绿袖进天网,热死、闷死已达百人,重伤尚无统计。军士扒光了衣裳,躺在地上,像一条条濒死的鱼,空气当中弥漫着焦臭和死亡的气息,紧握在手里不放的,仍然是武器。
帝君的兵,果然彪悍!
夜华打不破天网,领着军士在挖地道,看来,已经略有成效。绿袖进去,把凤九的诏书递给夜华,示意大家站起来,大声道:“将士们,听本君口令,放下武器,背上不能行走的战友,双手高举过头顶,咱们回家了。”
步兵统领手里的陌刀,径直砍了过来,骂道:“我们是败了,不至于卑劣到投降,大不了一死……”
绿袖早有防备,略微避一下,化出一张巨幅幕布,通过留影术法,凤九的身影出现在幕布上,温言劝大家,“失掉的城池可以夺回来,失去的荣誉可以打回来,人没了,一切都没了。”
战场上放下武器投降这种事,实在刷新将士们的三观。将军们喊,“小帝后,你不懂,军人视荣誉为生命。战场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举手投降,一辈子受人讥讽,将来史书工笔,更是遗臭万年,我们宁可去死!”
绿袖在一旁,用口形示意凤九,“凶他们!”
凤九鼓起腮帮子,皱起眉头,将士们觉得她这个样子非常可爱,软语劝,“小帝后,你要乖,要保重!”
凤九发现,原来发狠是要讲天赋的,显然,她没有这个天赋呀。
凤九拍着大腿哭了,擤个鼻涕朝镜头砸过来,嚷着,“我要去射藐山哭,我要去告诉夫君,你们这帮·混·蛋,说话不算话,你们说过,要保护我们娘俩的,可怜我夫君,他至死都不知道,我们有宝宝了……”
凤九爱撒娇,她发现,撒娇跟撒泼有共通之处。
绿袖把下巴捡回来,安回去,高声劝,“小帝后,你哭也是没用的!这就是一帮懦夫,是逃兵,是胆小鬼,死多容易,两眼一闭,活着要保护您,要守护天地,多累呀!”
凤九让人递白绫子给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呀,吹个鼻涕泡泡,扑地大哭,“与其被人侮辱,我宁可现在就死!我今日就死给你们看!我不活了!”
司命一边劝凤九,一边骂将士们,“各位将军,帝君叮嘱过你们,无论多艰难,都要活下去,你们今日,未求生,先求死!难道一顿鞭子不够重!哎呀,孟姜,把刀子收起来,万一帝后抹脖子怎么办?”
将士们抚额,小帝后,姥姥都不服,舅服您!您除了会哭……确实,您的哭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呀!
夜华说话了,“三军听令,放下武器,跟天妃娘娘出去!”
凤九嫁给帝君之后,有一项绝技,无师自通,叫耗子扛枪窝里横,打魔族,她估计干不了,还收拾不了你们这帮兔崽子?
夜华被魔兵带走的时候,将士们都跪下了,这一路,征战千里,大家一起流血流汗,一起共赴艰难,确实,他们败了,但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非战之罪,是老天君生的败家玩艺儿!
而夜华,也不失天君风范,跪下来,认认真真的给大家磕了个头,目光柔软,“山河社稷,一并托负了,保重!”
十四万人能活下去,他受辱又何憾?
天网外面站着他的妻,白浅还是来了,战神弟子换下武装,几千年来,表情竟从未有过的温柔,“你在火里,我绝不在水里,你是囚徒,我自然也是!”
夜华牵过她的手,突然觉得,很对不起白浅,这是他结发的妻,曾经发誓,此生契阔,他不该胡思乱想的!
绿袖站在人群中,看着他们夫妻,易地而处,如果绿袖站在白浅的立场,便不会这般行事,就算国事帮不上忙,她也会顾着家里,毕竟上头有三层公婆,青丘有长辈,还有阿离要照顾。
这大概便是白浅比绿袖可爱的地方吧,爱你,便要告诉你,要让你看得见。再说了,白家那么显赫,照顾不好一个阿离噢?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生比死更需要勇气!
帝君的兵,几十万年来,纵横天下,不曾有过一败。如今十四万男儿放下武器,双手抱头,沉闷着跟绿袖回家,这份耻辱,实难承当。
过忘忧海的时候,百姓、军属们来迎接,人群之中没有夜华,老天后心疼孙儿,找到绿袖,厉声道:“帝君军法,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斩其将,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夜华没回来,你们为什么能回来?”
织越公主更是讥讽,“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绿袖气得浑身都抖,一个巴掌扇过去,管你后台是谁?恶狠狠的说:“将士们在外爬冰卧雪,死战尽勋戎,你一个深宫妇人,凭什么藐视?”
织越尖叫着,“你是天妃,君为臣纳,夫为妻纳……”
绿袖掏出虎符,下令,“听好了,我们只是开了一个不好的头,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开始,远没有结束!再有人妄议国政,损我军威,砍其头!”
绿袖打完织越才发现,好多将士都哭了!委屈,耻辱,还有一份感动,生活已多不易,能被人理解,总是感动的。
绿袖思维很奇特,她竟然在想帝君,她突然就明白了,帝君的暴虐,其实是一种委屈,他一直守着这个天地。可这个天地太大了,旱涝水灾,人心叵测。
已经娶妻生子,却随时准备着,为这个天地牺牲自己。
无论对错,宋天官等刺头,都要跳出来“嘚啵”两句。气得帝君~半~死,他们还一副“老~子~就这脾性”的架式,这且罢了,竟然还有“天后、织越”这样的角色,明里暗里,冷嘲热讽。
日积月累,不暴虐一下,那才~有~鬼。
只是暴虐也好,委屈也罢,要做的,帝君仍然会去做,光凭这一点,便值得绿袖尊敬他,信任他。
魔君要了凤九二十座城池,另外,夜华不给。
凤九答应了,这件事,讲得是一个“快”字。妖族是让宋天官给骗了,他们不会永远傻下去,翼君不会永远哭下去,鲛人族倒是让连宋摁住了,但想要打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
万一魔君凶性大发,点燃了天雷,那可是十四万将士的性命,人没了,一切都是结束了。城下之盟,没什么好谈的,所以,凤九只能由着魔君狮子大开口。
但是,我们山水有相逢,你们给我等着。
凤九登基,下的第一道君令,便是任命绿袖为上将军,全权处理军务。绿袖拿到军权,把天族的边防分为九路,每一路都建砦寨。
所谓的砦寨,类似于今日的碉堡加长城,配备火器,基本做到,敌人进攻了,天族将士们躲在军寨里面,装弹、瞄准、放倒……等敌人退却了,砦寨悄悄往前推移!
抬头看天,低头使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