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他,是在教导处,他趴在办公桌上写试卷,抬眼看人的眼神里满是冷漠,骨子里透着倔强。试卷写好了,他没喊老师,只是极不负责地把试卷拿给我看。
卷子做得还行,也只是及格了;不是一窍不通。但字体极为潦草,像他的人。
关于试卷分析及他转学的原因,我只字未提。心平气和的对他说了这样一段话:以后无论是学校家庭还是社会,对人有礼貌是为人之首,相信你以后一定能做到!看到他低了头,不好意思的说了“嗯”。我觉得我的第一课上的很成功。
他在班里安顿下来,位置、心态和成绩。第一次大考试,没想到他居然考到了班级第二,令我刮目相看。难免会有表扬之词:你考的不错,能考这个分数,可以上重点了,加油吧。我以为他会有骄傲的神色,却只淡淡的说一句::在我以前的班级,我应该是落后。这点带着谦和不满足甚至略带懊悔。让我知道这个看起来柔弱不经风的瘦男孩原来还有颇大的梦想。而这点不满足将成为他接下来走的更好更远的动力。
可是就在我还在为这个中途转来的“高材生”而沾沾自喜的时候,他突然爆出了状况——我不想上学了。
为什么?为什么?
我有许多质疑想弄清楚,但这个理智的孩子应该有他 自以为合理的理由。因为我知道,他不是一个缺少梦想、半途而废的孩子,但我更了解他的倔强,一旦拗下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怎么办?怎么办?我需要一场推心置腹的交流——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没有理由!
——是因为这里的老师对你不好吗?我没觉得,我倒觉得自打你来了咱们班之后,至少我是很关注你了,我在你平时脸上绽放出来的笑脸里能感觉出来。这个学校虽然很古朴甚至简陋,但老师也很敬业和善。是同学之间闹矛盾了吗?
他摇头,陷入了沉默。我知道我的攻心战术有些效果了:你不是一个没有梦想的人,从看你第一眼开始我就深知;而且你有能力靠自己的拼搏考上重点中学,你可以。那你是个半途而废、轻易放弃的人吗?也不是,你一定有你的想法。
他蹲下来,不说理由。用树枝在地上乱涂乱画,不成文字。
我也蹲下来,和他一并蹲在教导处走廊上,那是一个特别安静的下午,其他同学上课下课,不曾到这里惊扰这场谈话,尽管只是我说,他听。
我小心地说出了我的猜测:你想回到你原来的学校,你觉得那里的竞争氛围和教学质量更适合你,你有些后悔了是吗?(这是我通过电话刚刚从他妈妈那里得到的蛛丝马迹)可是那里是收费的,这个学期你没有在那里交学费,他们会让你回去么?而且你现在已经从这里报了中考信息,学籍档案都在这里,即使你在他们那里考上了重点,也不能算他们的荣耀。于名与利,他们都不会再收你了。你从这里出来,那里也进不去,你的梦想就被搁浅在荒野之外,你忍心吗?------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厌其烦谆谆开导。不管能不能打开他的心结,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我觉得我做得无怨无悔。因为这是场从心的交流。他一定会慎重考虑的——只为老师能够和他一起蹲下来,坐在阳光里。
晚上,他还是打电话让他妈妈把他接走了。我知道尽管他暂时走了,家里的妈妈也会给他耐心的开导。这场战争还在继续。
第二天,早上,上午,平安无事。不见他来,也没有接到电话。我决定把这场蹲下来的战争进行到底——打电话给他。
这是我给学生打电话最长的一次,我把他离开之后在内心重新酝酿的理由又一次分析给他,最后又下一个通牒——下午,你来,我和同学老师都在等你!
有老师见我,提到他,不无惋惜的说“说不上就不上了,真可惜!”我说:“会回来的,下午就来!”我有我的自信。
下午,我吃过饭就打了电话,她妈妈感激的说,已经去学校了。我急忙到实验室去找,学生说,没见他。我又跑到教室。他在安静的整理书桌。我劈头就是一句:
——快,今天大家在实验室上课!
今天,他已经安安心心的在我的教室里上课了,课堂上总能听到他回答问题的声音,收上来的语文试卷也少了些许浮躁,字体工整得让人乍看不出是他的笔迹。去往成功的路上,他没有掉队。
有一天,他成功了,应该记得他的老师和这场“蹲下来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