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席:镇关西之死与鲁达之失

————《水浒传》的英文版有一个译法叫Outlaws near the Marsh,从英文再直译回来就是沼泽边的犯罪分子们,看起来怪怪的,我们从小到大读水浒不都是号称梁山好汉,替天行道么,怎么到了英文版变成了暴徒了呢?其实和《西游记》一样,电视剧和原著的立意大相径庭,水浒讲的既不是所谓好汉们的义举,更谈不上兄弟之情,所谓的逼上梁山,如果仔细阅读原著的话就会发现逼他们的真的只是腐坏的王朝吗?还是有些人带着一己之私狠毒地断了他人后路拉人下水(具体后表)?我看到的梁山好汉里,绝大多数人不过是卑劣狠毒、各怀鬼胎又无所不用其极的亡命徒,社会因素不过是激发他们凶恶本性的引子和施暴的借口,最后可悲可耻的下场是他们罪有应得。

镇关西之死与鲁达之失

文/末席

末席:镇关西之死与鲁达之失_第1张图片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鲁达(那个时候还不是鲁智深)是个提辖(武官),六品左右并不算低,开始投靠老种经略相公(北宋名将种师道),后到了小种经略相公(种师中,种师道之弟)辖下做事,事情始末很简单:九纹龙史进去找自己师傅王进,在茶坊碰到鲁达,后出门遇到打虎将李忠(史进的启蒙师傅),三人去酒肆喝酒听到隔壁金翠莲啼哭,问出是受镇关西的欺负,随后鲁达前去三拳打死了镇关西,畏罪潜逃。

首先鲁达是个什么人,我们且看原文:

三个酒至数杯,正说些闲话,较量些枪法,说得入港,只听得隔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鲁达焦躁,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

隔壁有人哭就摔碗,这是什么暴躁脾气,还是仗着自己是官,有恃无恐?我们知道鲁智深最后是化佛之人,但此刻的鲁达并不是之后的鲁智深,还需有所甄别。

喊来一问,见到了金翠莲,年纪十八九,长得怎生容貌:

看那妇人,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

鬅松云髻,插一支青玉簪儿;袅娜纤腰,系六幅红罗裙子。素白旧衫笼雪体,淡黄软袜衬弓鞋。蛾眉紧蹙,汪汪泪眼落珍珠;粉面低垂,细细香肌消玉雪。

用白话讲,颜值尚可,肤白、身材好,裹小脚,但哭的一塌糊涂。翠莲见了鲁达,说了这么一番话:

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东京人氏,因同父母来渭州,投奔亲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父子二人,流落在此生受。此间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因见奴家,便使强媒硬保,要奴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身体。未及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着落店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他争执不得,他又有钱有势。当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那讨钱来还他?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家些小曲儿,来这里酒楼上赶座子,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子父们盘缠。这两日酒客稀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羞耻。子父们想起这苦楚来,无处告诉,因此啼哭。不想误触犯了官人,望乞恕罪,高抬贵手。

这段话的信息量其实是很大的,金翠莲自己对事件性质的分析包括解决方案的建议都在其中,但我相信至少鲁达是没有完全理解金翠莲的意思的,首先,镇关西当时要纳她做妾,金翠莲并不是完全抵触的,毕竟三千贯(粗略估计可合现在100万RMB)的聘礼还是非常有诚意的,只是很可惜郑屠开的是空头支票,先要了人,然后把人再赶走(想必是借了大娘子的手,也正合大娘子之意),要退货(把人当货)还钱(实际并没有给钱),但金翠莲的这番话里,却似乎还没有太过于责备怨恨镇关西的意思(主动甩锅大娘子),她的诉求只是“完聚”而已,意思大概就是只要把这无中生有的债免了,她还是愿意回郑屠的家,甚至不给那三千贯也行。

简单讲,郑屠的罪行是骗钱骗色,金翠莲希望鲁达帮他解决的是债务诈骗问题,如果还能她夫妾团圆就最好不过。有阴谋论的人说鲁达打死镇关西是金翠莲一手策划的,可是原文哪里看得出人想要丈夫的命啊?!

接下来的事情简单了许多,安顿好金翠莲父女,打翻看管他们的店小二,就到了郑屠的肉铺,郑屠虽然号称大官人,但也是民,看到了官,也是客客气气的唱喏,搬凳子,接下来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十斤精肉十斤肥肉十斤寸金软骨细细切做臊子的桥段,郑屠毕竟是粗人,这样刺激他,动手也是必然的,而这一切也正在鲁达的计划之中:

呸!俺只道那个郑大官人,却原来是杀猪的郑屠!这个腌臜泼才,投托着俺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却原来这等欺负人!

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关西!”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

看到了吗,当官的鲁达的第一反应其实并不是愤慨这件事有多欺负人,而是一个腌臜的屠夫居然也敢欺负人,还敢自称“镇关西”!正是这个点刺激了鲁达那份浓浓的傲慢之心,当下就要去打死人家。

鲁达自始至终过不去的,不过就是这“镇关西”三个字,骨子里透的就是汩汩涌动的慢心,而言必称“老种经略相公”并大骂对方狗都不如般极度鄙视屠夫这份职业则又一次反应了鲁达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思想,替金翠莲出头的事,反而成了次要。

尽管鲁达主观上应该并没有想过要打死对方(“俺只指望痛打这厮一顿”),或是他在下手的时候压根没有考虑过会不会死人这个问题(打太阳穴),立判他是存心杀人倒也不见得妥当,但他的做法断然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途经,如果他真的为金翠莲考虑,就应该抓着郑屠去小种经略相公那儿说理,郑屠赔钱了事,这样的当街闹市行凶,对他自己,对金翠莲而言都只能带来更大的麻烦。

而我几乎敢断言的是,如果郑屠没有“镇关西”这刺耳的绰号,鲁达的反应不可能那样过激,郑屠或许也能幸免于难

那么归结一下就是:

郑屠确实骗财骗色,有罪,但决计罪不至死;

金翠莲意图免债团圆,无意喊人行凶杀人;

鲁达仗义出手出发点是好的,但性情暴躁,行事鲁莽,慢心、官僚习气甚重,为一时之快,私自行凶不计后果的行为则应当批判;

最后金翠莲又嫁给了一个大财主赵员外,鲁达出逃之际再见她时,已是另一番贵妇景象了:

金钗斜插,掩映乌云;翠袖巧裁,轻笼瑞雪。樱桃口浅晕微红,春笋手半舒嫩玉。纤腰袅娜,绿罗裙微露金莲;素体轻盈,红绣袄偏宜玉体。脸堆三月娇花,眉扫初春嫩柳。香肌扑簌瑶台月,翠鬓笼松楚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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