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祷声渐弱,小诞晨祭在皇上转动首罗金身前的五彩金轮中告一段落。皇上领着百官、王侯、万莲宗诸人、后宫佳丽前往戏台。庞大的人龙分成数段行走,钟孟扬被挤在后头,没法接近昊汾巳。
细雨圈起一层轻烟,皇城内一片白茫。皇上的位子搭著大伞,两旁分别坐妃子,昊汾巳离皇上很近,正与皇上说笑。钟桔直拉着钟孟扬指点台上的表演,一会惊呼,一会忙着鼓掌喝采。
昊汾巳转身时瞥见了钟孟扬,用眼神打了暗示,但钟孟扬摇著头。两人相隔一段距离,无法言语沟通,昊汾巳又转回跟皇上谈笑。
百戏演得正精彩时,一名阉人与太卜连袂而来。惴惴不安的阉人贸然来到皇上跟前,拜道:“启秉皇上,御花园来报,因雨水滋润,明镜塘长出大如车斗的睡莲。”
“哦,岂有此异事?”皇上惊奇地问。
“启秉皇上,睡莲乃祥瑞之兆,大如车斗便预告天下安泰,国强民富。”太卜解说道。
皇上虽把万莲宗定为国教,终日唱诵《万莲法经》,但仍依赖宫中太卜解梦卜象。故万莲宗反对卜噬,却不能驱走太卜的原因便在于此。
昊汾巳接着走出来说:“此祥兆难得一见,皇上不如移驾至御花园一探究竟。”
“好,朕前往一看。”迷信的皇上决定前往御花园。他笑看身旁的司徒美人,“别让太多人跟着,就婕儿跟朕先去一睹为快。”
“臣妾何有这等福分?应让皇后娘娘随皇上去。”
“朕要妳去,有谁敢非议?”
“让桔妹子跟钟少主也一道去吧,让他们也能沾得皇上的福气。”
“好,都听妳的。”
皇上派玌高去宣钟孟扬过来,玌高趾高气昂地说:“钟少主,这可是你的福分,瞧这么多贡使,唯独你们两位蒙召。”
钟孟扬心里觉得好笑,却又装出感激的说:“多谢玌常侍提点。”
皇上的仪仗便改至御花园,钟孟扬瞥见皇后以万般无奈的神情瞟著皇上,又叹着气看戏台上的演出。
一行人来到御花园,负责打理的内侍连忙迎驾。为了不惊动灵气,皇上吩咐黑羽军在外等待,只携少数人进入,走至明镜塘,果然看见塘中有好几株大如车斗的睡莲。
“好,果然是祥兆。”皇上笑得合不拢嘴。
“臣妾祝贺大昊安康。”司徒美人见状,立马说了讨皇上欢心的话。
“说的好,还是爱妃深得朕意。”皇上握住司徒美人的手嘉勉道。
钟孟扬猜昊汾巳已在御花园埋有伏兵,现下最得宠的阉人都聚在此处,正好一举诛杀。
昊汾巳却走出来厉声道:“皇上,若要国殷民富,光有莲兆还不足够。必须将妖孽铲除,才不会挡住瑞光,碍我大昊。”
此话让玌高一惊,连忙回嘴:“南靖王胡说什么呢,有皇上在这,妖魔万不敢入。”
“玌常侍,知妖莫若阁下。”昊汾巳那张英俊飒爽的脸泛起杀意。
“六弟,你此话何意?”
“汾巳斗胆,不愿皇上被妖孽蒙骗,今得神龙开示,告知需灭邪教万莲,拔除阉祸妖根,方能使皇上英名永垂。”昊汾巳从袖内拿出玉柄,重掷在地上。
伏兵闻讯,数十名黑羽军立刻冲出来包围。刀剑冷光,照得阉党不寒而栗。钟孟扬把钟桔拉近到怀里,免得受池鱼之殃。那些黑羽军都是昊汾巳一党的官员子弟,只要成功灭掉阉党,他们的家族将会更加显赫。
皇上对这阵势感到愠怒,却又在意昊汾巳说的话,他问:“此乃神龙所示?”
“启秉皇上,神龙乃太祖开国之本,欲救大昊,岂有不信祖示而屈服妖佞之理?”昊汾巳语气诚挚,俨然为国为民。
昊太祖藉四灵论,定出皇族由神龙所化的皇家身世,昊汾巳悉知皇上迷信,必对于神龙开示深感认同。
“皇上,南靖王素与小人有隙,想不到会出此阴招,在圣驾面前亮刀根本是谋逆!”玌高慌恐地说。
“真正的逆贼就是你这阉祸。”昊汾巳怒指玌高。“杨淳惨遭灭门,也是你这妖孽所为!”
“血口喷人,血口喷人!”玌高向皇上求饶道:“请陛下为小的作主,南靖王挟怨报复,才血口喷人。”
司徒美人也说:“南靖王何必如此冲动,大可以告知皇上,让皇上做定夺。”
“这阉贼连朝中大员都敢暗杀,再养虎为患下去,臣怕他对陛下不利。”昊汾巳瞪着玌高。
“慢著,太卜,南靖王所言当真?神龙真有旨意?”皇上在意的却是神龙是否开示。
只要太卜回答有,那皇上估计会撒手不管,让黑羽军上前屠杀玌高等人。钟孟扬忖这名太卜早被收买。钟桔似乎被吓傻,一直抓着钟孟扬的衣袖不放。
“皇上,今日还有外宾在此,鲁莽行事有失国体。”司徒美人的家族与玌高关系匪浅,她本人也是因为玌高引荐才得以进宫。因此她屡帮玌高说话。
“正是要让外藩知道皇上铲奸之心,威我大昊声名。”
皇上严肃地看着太卜,“说,神龙是否有旨意?”
太卜瞥了眼玌高,恭敬地说:“启秉皇上,王爷所言句句属实。神龙星旁有妖星所乱,干扰王气运行,若不早些摘除妖星,微臣恐危害皇上龙体。”
这句话足以断玌高生死。黑羽军双手持刀,走向一班阉人,玌高当场跪地,哭求道:“皇上救救小人,救救小人啊。”皇上则不闻不问。
黑羽军先抓了其中一个常侍,逼他跪下。
钟桔“啊”了一声躲在钟孟扬背后,钟孟扬轻声地说:“小桔,眼睛摀起来,别看,很快便结束了。”
钟孟扬心中暗喜,等诛完玌高等人,便能名正言顺铲除万莲教。
“念玌常侍他们伴随皇上多年,请皇上手下留情。”司徒美人泪眼婆娑,博取皇上同情。
但皇上坚持道:“朕明白爱妃所言,但天命之言,朕不敢违逆。”连最得宠的司徒美人劝说也无效,玌高等人已离死期不远。
“下刀,斩。”昊汾巳喝道。
与此同时,隆隆的脚步声却盖过昊汾巳的声音,准备下刀的黑羽军也慌了,没有皇上批准,外头的守卫不敢进来。玌高悲伤的脸转成笑颜,期待着来者到临。数以百计的黑羽军冲进御花园,带头者是北光禄郎逢戎。
本以为要被斩首的常侍张开眼,见到逢戎便绽开笑容。
“把逆贼围起来。”逢戎下令,接着向皇上拜道:“微臣救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问。
“微臣接获密报,南靖王意图于御花园谋反,微臣听说皇上在此,便赶紧带人来查看。”
“六弟,跟朕好好解释。”
情势瞬间扭转过来,逢戎带来的人抓住昊汾巳的伏兵,玌高起身拍了拍灰尘,笑道:“王爷,皇上问你话呢?”
“陛下,臣弟是要为陛下除害,请陛下明察秋毫。”昊汾巳赶紧说。
玌高阴阳怪气的说:“这就是王爷你的不对了,难道是说皇上没有辨人之能?”
“究竟谁才是妖星?太卜,说。”皇上把问题抛给太卜。
这阵势让太卜早慌了神,站也站不稳,只能咚一声跪地,不敢回话。
“狗东西,皇上问你话呢。”玌高跋扈的问。
在这情况下,太卜只能说硬著头皮说:“是微臣记错了……神龙星旁,干扰神龙星的是同室连星,也就是陛下会有……”
“有什么?”皇上厉声问。
太卜抬头望了眼悲愤的昊汾巳,颤抖著唇说:“宗室有人存谋逆之心。”
“果然,果然啊,南靖王,您骗皇上来御花园,果然别有用心。”玌高逮住话柄,向皇上谗言道:“小人在陛下身边戒慎恐惧,连大气也不哈一声,岂有妄言之胆?倒是南靖王的举止严刑,唉,小人不敢多说。”
“无耻阉贼!逢戎,你也是阉贼同党,本王一并收拾你。”
“王爷,您带兵围着皇上,下官只是奉守保护皇上的职责,此乃下官的本分。”逢戎说。
“今日本王定要除掉你们这些妖孽!上啊,杀死阉党!”昊汾巳吼道,但他率领的黑羽军早已弃械投降。
他怒道:“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徒,本王要你们何用?皇上,臣弟来保护你!”
“混帐,以为朕糊涂吗?你这样子还敢说不是谋逆?平时与玌高互斗,朕可以置之不理,但假传神龙训示,便是欺君。同室连星干扰王气,你觊觎朕的大位?”皇上怒不可遏地说:“把他们全部拿下。”
“钟孟扬,你还不吭声吗?动手,争取不世之功!”昊汾巳拔剑喊道。
皇上望向钟孟扬,严厉地问:“钟少主,你也有份?”
那眼神深深震慑钟孟扬,昊汾巳的密信他就藏在身上,此时他不知如何回话。恐惧感蔓延开来,侵蚀钟孟扬的知觉。
“不可能!启哥哥一直对皇上忠心,成天叨著正人、忠君之类的话,他怎么会谋反?”钟桔跳出来护着钟孟扬。
“是啊,皇上,钟少主乃外藩之人,怎么会勾结南靖王呢?望皇上别迁怒钟少主,以免伤了与貊人的和气。”司徒美人也赶着替钟孟扬辩白。
“嗯,爱妃说的有理。”皇上瞪着昊汾巳,大喝道:“把一干逆贼全部拿下,送交大棘寺办理。”
“皇上万万不可。南靖王神通广大,或许早买通大棘寺,不如请授权小人,由小人彻底清查与此次谋逆相关之人。”玌高趁机说道。
“好,就交给你查办。”皇上说完,挥着衣袖离去。
昊汾巳仰天大喊,皇上却不再转身,钟孟扬一直愣在原地,还是钟桔硬拖着他离去。
昊汾巳被夺去王位,玌高命逢戎带着黑羽军在京师上上下下抓人,一连三日闹得满城风雨,许多与昊汾巳有关的官员全被抄家查办,因抄族牵连者不下万计。上座替皇上办了更密集的祭典,捐祭在京师索求重金,莲寿节前偌大帝都怨声载道。
司列院封闭住使馆,不让贡使自由外出,因此钟孟扬等人只能留在使馆内。这三日皇城气氛诡谲,司徒美人也没再宣钟桔进宫。
“真是想不到这帮阉贼完全得势。”诏林对于当日御花园之事没有过多评价,毕竟对他来说这是别人家门内的事情。
钟桔绘声绘影的描述当时情况,气愤地说:“南靖王还想把启哥哥拖下水,真是太过分了,长这么好看也是一肚子坏水。”
“嗯,阿启,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千万不要惹得一身腥。”诏林提醒道。他庆幸玌高没有追查到使馆来,否则与昊朝的谈判空间就大为缩水。
钟孟扬只是听着他们聊,自己则静静喝酒,三日便喝光使馆内一半存量。
“少爷别喝了,也留点给我们,少爷,别再喝啦!”黑布劝阻道,边抢一壶过来。
只有诏林知道钟孟扬在想什么,但不讲破,他认为这样是最好的结果。昊人的事还得由昊人自己打理,诏林一开始就反对钟孟扬卷入昊朝政治斗争。
“启哥哥,你怎么一直心情不好?是不是那日小桔说错话了?若是这样的,你尽管骂小桔,别闷在心里。”钟桔蹲在钟孟扬身旁,很担心是不是自己惹他不高兴。
“妳多心了,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呢?三日来你一直有一句没一句,小桔知道启哥哥的,你每次有了委屈都会闷不吭声,自己折腾自己,求求你了,告诉小桔吧。”
诏林在一旁摇头,钟孟扬心里的事又岂是钟桔这姑娘能够明白。
“别为我担心,黑布,拿些吃食过来,一直喝酒都饿了。”
“好的,包在我身上。”黑布放下酒壶,到厨房里准备伙食。黑布看来憨厚,但做菜技巧在夏贡队里极有水准,连钟桔也比不上。
“心情不好就学黑布,吃得开心了就好啦。”钟桔甜甜的笑,激起酒窝。
钟孟扬望着外边的雨,思忖霓华阁里的佳人,他想这个时候小玉肯定知道怎么安抚他。但他出不了皇城,只能幽幽怀忆小玉的温柔。
“请问钟少主在吗?”此时有个人站在门外喊道。
有个貊人上前问:“请问有何事?”
来者穿着丝质衣服,打扮不俗,他说:“可否麻烦通报一声,区太政臣有事寻钟少主。”
听觉灵敏的钟孟扬一听,立马奔至门口,问道:“太政臣找在下何事?”
“老爷只说有事相告,还望钟少主与小的走一趟。”
钟孟扬回首看诏林,诏林颔首:“既是太政臣欲访,阿启,你就去一趟吧。”
钟孟扬正想诘问区天莹,他与万莲宗上座私情交好,必与阉党有关。昊汾巳一案株连者众,区天莹却连个声音也没有。
因此钟孟扬跟着那人出去,一台有遮盖的马车已停在外面。
但马车却不是往区天莹的宅邸,而是一路穿过各街坊,甚至出了内城郭。
“不是要见太政臣,为何一直向城外去?”钟孟扬已经按耐不住疑问。围绕昊京的城墙有三层,此时他们已经要到最外层。
“老爷在城楼上等您。”
“城楼?”钟孟扬不解地问。
“小的也不明白老爷用意,等钟少主到了或许便知一二。”那人也只知道这么多。
马车停在高耸的城墙下,那人与驻守的白羽军附耳几句,白羽军便请他从旁边的楼梯上去城楼。钟孟扬走上昏暗的楼梯,来到区天莹所在之处,他在城楼上观看千里平原。区天莹仍旧纶巾灰服,一派士子模样。钟孟扬却觉得他矫揉造作。
“大人,钟少主来了。”
“知道了,下去吧。”区天莹转过身来,和蔼笑道:“突然邀钟少主来,实在不好意思。”
“区大人,敢问找孟扬何事?莫非是要商讨驱除阉党?”钟孟扬反唇相讥。
区天莹笑了笑,说:“世事无常,少主莫要刻求自己。”
“难道区大人找孟扬,只为玄谈?恕孟扬学浅,没有上座之才,不能与大人高论。”
“钟少主以为外相即是事物全部?不然,人眼混沌,常不能见到真正的实相,故身于物外,却知物中。”区天莹隐晦的说。
“若区大人欲谈万莲宗法意,那么孟扬无法奉陪。”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进钟孟扬耳里,转身一看却是唐镇抚,两人自酒楼宴饮后已数日没见过面。唐镇抚望他瞥了一眼,便向区天莹奏道:“秉告太政臣,区天朗将军的队伍已经到了城外。”
区天朗?钟孟扬眼神一亮,他听过这个名字,那正是区天莹的堂弟。
“哦,都来了吗?”区天莹走到城楼旁,望着城下。
“是,五万天汗军悉数集结。”
“天汗军?他们不是驻守绾州吗?”钟孟扬奔至城楼前,往外看去,赫见旌旗林立,甲士战马整齐列于昊京城前。他质问区天莹:“这是怎么回事?”
“钟少主,这便我要让你见的实相。”区天莹的笑容敛起,对唐镇抚下令道:“开城,传圣上旨意清君侧,诛光阉党、万莲孽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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