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充和——经历是人一生最大的财富

作者:山佳

朋友圈中,总有描述法国女人如何优雅的文章,不知怎的,我总会想起那位世纪老人张充和,更喜欢她的味道,她的端庄……或许这一切都是她的经历铸就的。

充和自幼在合肥的叔祖母家接受传统教育,书法启蒙于吴昌硕弟子朱谟钦,后师从沈尹默先生。后随丈夫傅汉思移居美国。曾任教于耶鲁大学美术学院,讲授中国书法。充和诗、书、画皆工。其诗被沈尹默先生评为“词旨清新,无纤毫俗尘“;书法格调极高,四体皆擅,尤精于小楷;所作绘画清雅,别有韵致。她还长于昆曲,当年主演《游园惊梦》,轰动重庆文化界。

这段描述,才女出现在我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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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里主贵的小毛姐

充和兄弟姐妹共十个,四姐妹在前,六兄弟在后(小弟弟宁和是继母韦均一所生)。有老人说,张母陆英在结婚时没有吃花生,因此生男生女就不是花着生了。

充和回忆——

那个年代,女人生养,就盼着生男孩,叫得子得福。我妈妈却连续生女,生到三姐的时候已经不耐烦了,觉得要断子绝孙了,到生第四个——就是我,还是女的,就更不高兴了。本来该叫我四姐的,可家里人都称我小毛姐,就是最小的姐姐,所以母亲并不在意,把我送给叔祖母。可是万万没想到,后来我母亲又接着生,连续生了五个,都是男丁,都说这是小毛姐给带来的,说我命里主贵,连着带来了五个弟弟,我在张家一下子红起来了。可是,那时候,我已经被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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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叔祖母

征得充和母亲陆英的同意,叔祖母识修决定收养充和。由于她的女儿和外孙女都先后过世,叔祖母之前有算命的想法——想请人算一算,她的命是否与充和相克?但陆英回答得很坚决:充和有她自己的命,该她的就是她的,别人妨不了她。就这样,八个月大的“小毛姐”来到了合肥。

张家的许多人都认为叔祖母收养充和,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伴。但充和坚信,她的叔祖母这么做是出于对她母亲的爱怜和同情。

充和说,我的祖母(指叔祖母识修)是了不起的人,她待我又像祖母,又像妈妈,又像老师。

待充和开始读书时,叔祖母为她请来朱谟钦先生。

充和回忆——朱先生当时四十多岁,祖母给他教书的酬劳应该是很不错的。他是合肥人,一家人都在合肥,他自己却在山东博物馆做事。一大家子都靠着他一个人挣钱养家,所以他最后就留下来教我了,要不然,也请不到像他这么好的先生。

除了关注充和的学业外,识修也很注重教导她学习待人接物之道。比如,绝不允许充和在坐立行走时显出慵懒的样子。充和还被教导在长辈面前必须保持恭敬之态,绝不能在他们谈话时插嘴。

大姐元和说——叔祖母有学问有教养,她的世界很广阔,她的关注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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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学多才的朱先生

充和记得,朱先生教我的时间最长,前后大概五六年,我从九岁开始就跟他读书,他一直教到我十六岁。

充和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中间有一个小时的午餐时间,除了正常节庆日外,每十天仅有半天的休息时间。一年到头,这样的学习从不间断,一直持续了十年之久。主要是《汉书》、《史记》、《左传》等史书,唐诗宋词还有四书。

朱先生教学得法,自选教材,还适时讲解同音字、同义词、语法等内容,平时只要充和阅读古籍时圈点句读,不讲解,只答题。

朱先生认为“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点断句读,其义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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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苏州

叔祖母死后,充和从合肥回到苏州的家时,已经十六岁了,母亲陆英已去世多年。

充和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是1920年春,当时她六岁。她每年会回父母家小住,这次临走时,母亲到苏州火车站给她送行。火车快开时,她叫保姆把充和举高点儿,她想从窗口再看女儿一眼。1921年10月的一天,从苏州来了封电报。读完后,祖母默坐了一会儿。然后她注意到充和穿了一件印花衫子,就让保姆帮她把衣服翻过来穿,让素色的里子露在外面。

充和还说起——

四弟宇和小我四五岁,当时十二三岁,可个子比我高。我们去见父亲。父亲很糊涂,记不得我们的生辰,问道:“你们俩谁大?“我和宇和就哈哈大笑。我们俩从小被抱养出去,他自然是记不得我们谁长谁幼了。

当时,家里有了继母。她叫韦均一,本来是父亲办的乐益中学里的一位老师。继母只比我大十五岁,我们一起学戏。她爱画画,我爱写字,她看我写字可以一看看个大半天。家里的人都不太喜欢她,但她喜欢我,跟我很亲,我们像两个很好的朋友那样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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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缘昆曲

充和于1934年考入北京大学,1936年上半年因病休学,生的是肺病,一度很严重,那个时候很难治愈。大姐元和停下在海门的工作,到北平接四妹回家。

按我们正常的思维,从正在就读的高等学府,被迫休学,该是怎样一种落差呢?但充和的所为,让我们眼前一亮。

接下来的两年,姐妹俩专门学习昆曲。元和说妹妹简直“着了魔”,经常去朋友家参加曲会,直到凌晨两点才回家。

昆曲治好了充和的病,她由衷地说,我喜欢昆曲音乐,喜欢和志同道全的曲友同乐。

作家汪曾祺写过文章,提到充和——

有一个人,没有跟我们一起拍过曲子,也没有参加过同期,但是她的唱法却在曲社中产生很大的影响。

她能戏很多,唱得非常讲究,运字行腔,精微细致,真是“水磨腔“。我们唱的“思凡”、“学堂”、“瑶台”,都是用她的唱法(她灌过几张唱片)。她唱的“受吐”,娇慵醉媚,若不胜情,难可比拟。

我们不懂昆曲,听到这里,只能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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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重庆时光

当时,充和在教育部礼乐馆工作。

她说,我们礼乐馆的防空洞又是最好的,离办公室很近,底下很深。我那段时间写了最多的小楷,一般都利用第一次防空警报拉响,而第二次警报还没响起之间的时间。那段时间不算太短,正事反正是做不了了,写小楷不费墨,拿起笔来就可以写,直写到第二次警报响起才搁笔,几步就可以跑到防空洞去。

有人问:那时候炮火连天的,你这么一个娇女孩儿,天天跑警报,害怕吗?

充和却答:抗战时我也逃过难,没黑没白地赶路,但身体能挺得过去,给了我很好的经验,也没有什么担惊受怕的。飞机就在头上,要死就死,要活就活,习惯了,也就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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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手起家的日子

充和结婚后,与汉思来到美国,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两人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充和说——

刚到美国的时候很穷,整个五十年代汉思都没什么事做。实在没钱用,我就把珍藏的十锭乾隆石鼓墨,卖给了日本人,卖了一万美元——一万美元那时候是很多钱啊!好东西卖掉了很伤感情,我为这十锭墨,伤了很久的心呢。

那是1949到1959,整整十年,汉思没有一份全职的工作。充和在伯克莱的图书馆做事,倒是有一份全职的工作。

充和知道,汉思就卡在一个与中文有关的学位上,就说:“我做事吧,你再去读一个中文的学位。”

直至1961年,汉思到耶鲁任教。从此,充和一家的日子就这样安定下来了。

充和在耶鲁的美术系兼职教书,主要教中国书法,一直做到七十岁退休。

经历是人一生最大的财富,幸福只跟你的内心感受有关,而充和的优雅,是岁月积淀之后的水到渠成。或许我们可从充和的行程中,学些什么,以帮助我们,提升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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