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已经绕着太阳系飞了很多很多年,连他自己也忘了有多少年了。
一切都是重复,他想,太阳系里还有什么东西是他没有见过的呢?每一颗球状的行星,每一块漂浮在宇宙空间的石头,甚至每一粒难以分辨的尘埃,彗星都记得一清二楚。他要么在几光年外远远地看过他们,要么曾近距离接触过,有时他的彗星尾巴还会扫过它们。
就算有老的行星陨灭,或者有新的星云诞生,也不过是之前物质的重组,不会再有新的东西产生了,我们的这颗彗星自认为已经了解了太阳系的一切。可是太阳系之外呢?还有广阔的宇宙吧,但又有什么不同,整个宇宙都是按照同样的规律组织运行的,彗星已经对这一切失去了兴趣,他只等在无休止的飞行中耗尽自身,结束这一切。
这一天,我们的彗星又回到了这地方,他基本是按照一个椭圆的轨道运行的,所以他每个周期都会经过许多以前到过的地方。他记得这里,是因为这附近有一颗蓝色的行星,他喜欢这颗行星的颜色。
每次经过他都有几个月的时间来欣赏这颗行星,这颗行星的颜色让他感到宁静,这是他无休止的旅行中少有的享受之一。
但这次他再次经过这里却没能感受到宁静,而是被一股狂热占据了。
那天他调整好运行的轨道,准备好好欣赏这颗蓝色星球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轨道的下面出现了一粒光亮的点。这粒光点快速地向下延伸,由一点变成一道耀眼的光线。这道光线从彗星下方划过,向那颗蓝色星球飞去,很快就消失了。
他从没看过这么美的光线,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这美秒的影像已经永远留在了他的心里。他感到原本已经冷却麻木的身体又恢复了活力,他迫切地想再看一次这道光线,才过去几秒钟,他已十分想念它(或者她)。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都没有再看到她,而他的运行轨道马上就要远离蓝色星球了。几千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失望,他原本以为麻木的自己已经忘记失望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接下来的旅程里他一直在寻找那道光线,也许她会出现在蓝色星球之外的地方,他想。他仔细地观察飞行过的每一处地方,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十分了解太阳系,现在忽然又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多新奇的东西。那些渺小的尘埃和石头组成的巨大星云,不时地发出奇幻的色彩,绝没有一次变化是重复的。那些行星的运行轨道原来也不是一层不变的,它们受彼此间引力的影响,不断地调整自己的轨道,生生不息地运行下去。
彗星又绕着太阳系飞行了一圈,他仔细计算着时间,76年。76年后他终于又看到了那颗蓝色星球,那道光线还会再次出现吗?他着急地等待着。但等到他再次离开蓝色星球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出现。
她会出现的,他想。也许下次,也许下下次,下下下次……彗星一圈一圈地绕着太阳系飞行,他知道总有一次她会再次出现。
那天不止彗星看到了那道光线,蓝色星球上的奇怪生物也看到了。
那天晚上,两个蓝色星球的生物站在山顶上,一道流星从他们的头顶划过。
“快许愿!”男孩说。
女孩赶紧闭上眼睛,双手在胸前握紧,小小的嘴唇一动一动地。
“你许了什么愿?”男孩说。
“我许的愿望是明年还可以看到它。”女孩说。
“好像浪费了一次许愿机会嘛。”男孩说。
“明年看到它的时候还可以许愿嘛!”女孩说。
“你可以先把明年的愿望想好。”男孩说。
“想好啦,明年许的愿望是后年还可以看到它。”女孩说,“这样我们每年都可以看到它了。”
“真的可以吗?这么好看的流星一辈子看一次我就满足了。”男孩说。
“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女孩问。
男孩摇摇头,他刚才没有闭上眼睛许愿,而是认真地看着转瞬即逝的流星。他知道自己此生只能看到这颗流星一次,此后再次出现的已经不是同一个了。
“快看,还有一颗流星!”女孩说。
“那不是流星,”男孩说,“它的速度那么慢,应该是彗星。”
“我们今晚好幸运!”女孩说。“希望我们明年也能看到彗星。”
“这颗应该就是哈雷彗星,要76年才来一次地球呢。”男孩说。
“啊,那我们下次看到它的时候不是都已经变成老头子老太太了吗!”女孩说。
“是啊,这样的话你还想和我一起看吗?”男孩说。
“嗯。”女孩用力点了点头。
“我也想。”男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