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在图书馆安静地看书,母亲突然打来电话寒虚问暖当我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母亲在那头用咆哮般的语气命令道;‘你三姑奶奶让你放假回来去相亲听说对方是学医的,市中心有房还有车’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疑是爆炸性的顿时觉得五雷轰顶耳朵失聪赶紧摸只笔在纸上算了算‘2018减去1997’经过一阵加减乘除和哥德巴赫猜想我不得不接受了这一事实于是双手趴在桌子上欲哭无泪心灰意冷到不能动弹。
我沮丧,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这样。
16岁 念初三的时候母亲砸锅卖铁把我送到了一所私立中学的重点班,由于我学习优秀品德兼优很快和班里同学打成一片当了数学课代表,其中有个男孩子也是转校生长得一表人才两袖清风只可惜对数学一窍不通,记得有次数学课数学老师讲完一道很简单的几何证明题特地点了他的名字关怀地问他懂第四步吗?他诚实地摇摇头数学老师难得地又讲了一遍结果他还是摇头。每次考完试班主任都会按照班级名次让我们乖乖站在外面走廊挑选座位,我想无论按照哪科成绩或者离谱点的相学风水学我也应该和第二名坐一起但结果是我用勾股定理也没算到我竟然和数学白痴坐一起,那天拉桌子抱书的时候,全班同学集体把目光瞄向我们并露出狡黠的微笑,刚开始他不太主动跟我讲话,因为组长经常催他的数学作业;他不会做不得已才问我怎么求的X等于3我热情地给他列出来求完根就差基本的推结果时他冒出一个我膝盖都能给他跪碎的问题‘这个X是谁?我淡定地面对微笑回复;‘是未知数’后来班里的同学经常开他玩笑‘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你好看的脸,就不能让你学习都优异’就在这半年所有人都觉得他的数学几乎无药可救的时候期末考试他数学奇迹似地考了101,我激动的问他怎么做到的他若有所思地对我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春节的第二天他骑着单车来找我说要请我吃饭,找了一家火锅店里面的热气硝烟弥漫,末了他醉醺醺地问我‘你喜欢我哪一点’我满脸傻气地说道‘因为班里人都说你好看’他哈哈大笑起来大概是笑我肤浅,我反问他‘你该不是喜欢我数学好吧’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从店里出来我搓着红肿的手不禁打了一个喷嚏‘今年冬天好冷’他把外套披在我身上只穿了件蓝色的毛衣。
那时候网络并不发达我也没有手机,随着中考的到来我和他之间唯一的交流就是递纸条,当舍友回到宿舍挑灯夜战的时候我打着手电筒饶有兴趣地看他写给我一封封的信然后认真叠好放到枕头下面。纸始终包不住火,没有多久老奸巨猾的班主任就把我母亲叫到学校说我有早恋的倾向不仅上课心不在焉成绩还一落千丈,母亲当场崩溃了对我咆哮道;‘我辛辛苦苦送你来上学,你却在学校谈情说爱,你对得起我吗?把那男的家长叫来,我倒想问问他们是怎么教育自己儿子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也别上了,回班里收拾你的书,走回家,’办公室所有的老师主任都惊呆了默不作声地把班里所有有早恋倾向的同学都叫到办公室排成纵队,他们被迫接受了母亲深刻的思想道德洗礼课回去之后果然都分手了,我在办公室当着所有人的面痛改前非发誓接下来的一个月一定专心投入复习考上重点高中,回到班里之后班主任让他写了5000字的检讨并在班里的周会念给所有人听,大概是以表杀鸡儆猴的决心。从那天之后这段早恋无疾而终,第二年夏天我也并没有考上一中。
18岁 母亲时常抱怨我中招怎么就差那两分,我心中有愧决定抛掉所有的杂念一定考个一本。有一次母亲看到我在镜子面前照太久咆哮道‘照照照什么照,把你脚下的皮靴脱掉我给你做的花鞋你怎么不穿,穿什么裙子阿?那校裤穿上多舒服,你看你头发,怎么又长长了,都高三了,哪有时间管理长发,今天下午我跟你一块去理发店,拿着你的语文书我今天要提问你《岳阳楼记》里面的字词译’。
高三整个年级谈恋爱的现象不胜枚举班里有段时间更是扎堆扎堆地谈,每次晚自习下课楼道里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情侣几乎把上楼的过道都堵得水泄不通,当然她们如此光明正大被主任抓到也是活该.我和张铭东就比较聪明,我们两个约会的地点是办公室后面一个扇形的阳台,他时常庆幸地告诉我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每当星期六晚上我们两个就会买几杯柠檬水席地而坐相互讨论各自班级最近发生的趣事,当他讲的时候总能把我逗得前仰后合,夏天的余风温柔地轻拂,吹起他校服的衣角吹乱我的长发,远处的火车沿着蜿蜒的轨道呼啸而过奔向不可预知的未来.一天他突然跑到我班里讲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我没想到那竟然是一次告别.前年过年回家在同学聚会上我才知道原来我的母亲早就知道了我和他的事,问班主任要到地址后跑到他家里大闹一番并扬言如果再纠缠不清就报警.我听过之后想起高三那年夏天的高中毕业典礼,太阳挂在半空中,操场上人潮人涌,同学和老师在下面相互合影拥抱,几万只五彩斑斓的气球在深蓝的天空中飞扬,那天我清楚地记得他在人群中叫我,我没有回头.
我对二十岁感到失望,也对相亲感到沮丧.这来源于一个人.
我的三姑奶奶;丈夫在五八年就饿死了;她的长相的确丑陋,关于这一点爷爷经常开玩笑说我姑老爷是被我姑奶奶的长相吓死的,她黝黑的菱形脸上镶嵌着两只镂空般的眼珠,头发每天都是杂草般覆盖在头上;有时候风稍微大点她那一堆头发就被吹变形了,集体性地歪倒在另一边.记得小时候我在院子里打水她骑着一辆破旧的三枪牌脚蹬三轮车来我家,刚刹好车就举起双手把自己的头发捋好,趿拉着厚重的棉鞋张开暗黑单薄的嘴唇走道我面前‘你二姑在哪’要不是她张嘴说话我都不知道她是有嘴巴的,我好气的打量着她耿直道‘你怎么长这么丑’她白了我一眼,双手叉腰用市井而又尖锐的语气‘哟这么小怎么说话的当心以后找不到婆家’二姑很不情愿的从屋里出来‘你怎么又来了都给你说了不愿意不愿意回去吧’‘呀我说这方圆十里的小伙子我可都是看着长大的你不要再惦记邻村那个当兵的,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明天有人来提亲,两家都说好了由不得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就认命吧,’她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特别大像唱戏一样还把绿色的头巾扬在半空中笔画了个弧线走的时候双手叉腰一扭一扭,她前脚刚迈出大门,二姑就赶忙把两扇门合上只露了个馒头大的缝道‘呸你个老不死的,骗人家几十条大鲤鱼,咋不撑死你,吃不完死了给你当贡品,呸’没过几天我在放学回来的半路上看到村里的一个瘸子把姑奶奶一脚踢到草垛上‘你个老东西,烟你也吸了,鸡鸭鱼肉你也吃了,她娘的,现在给老子说事吹了’瘸子骂完吐了两口唾沫把她的三轮车一把推到沟里去拄着拐杖回家了,我和几个同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三轮车给她推上岸。她躺在草垛上大口喘气,钱钟书说对丑人多看一眼是对丑人的残忍,我倒感觉看她对我才残忍,残忍到每次见到她我都觉得很耻辱.她躺在草垛上大口喘气,我站在她面前纹丝不动,她凶巴巴道‘看什么看滚滚滚再看找不到好婆家’几根麦秸秆沮丧地洒落在她头顶和那杂草般的头发一起歪向一边.从那以后我十分不希望她来我家.
我对相亲感到沮丧还来源于一个女生,她叫小麦和我同龄,高考没发挥好去南方的黑心工厂打了两年工回来之后直接结婚了。据我所知她从相亲到决定结婚前后不足一个月和男方也就见了一面而已,前天晚上她来我家,我证实性地问她确定了吗?她回答地很是轻描淡写‘都这个年纪了还能怎么样不念书的话不就是这样吗’那一刻我就已经意识到她的精神没有禁锢而是彻底死亡了。我清楚的记得她曾经对于相亲是极为反感和厌恶的,甚至为了摆脱这种仅仅被两性市场衡量的枷锁和家人不惜反目成仇离家出走过,即使这样她还是顺从了,她说她所有的努力和挣扎还是没能抵得过母亲的以死相逼;这种亲人的以死相逼又何尝不是一种张牙舞爪的赤裸的现实问题。十七岁时她所追求的诗与远方与自由在当时看来都是可以实现的而事到如今这对她来说都成了虚无。因为她我突然想起蒋方舟,只不过后者作为一种知识分子幸运地避开了这种被安排被逼迫的生长环境;甚至可以批判这种狭隘的婚姻制度从而挂上新时代女性的标签,而这头是千千万万已经放弃内心自由顺从生活开始按部就班诸如小麦一类的人,你可以不同情她们,但是你必须设身处地原谅她们。母亲坐在我的旁边不断反驳,她是害怕的,她怕我不愿意成为小麦。我也害怕,我怕母亲会让我成为小麦。
我挂上电话后想了很久,或许小麦代表着理所当然顺理成章,而母亲则认为我的不愿意是一种大逆不道。
合上一本二手的<异乡记>从图书馆走出来,明天要考<聊斋志异研究>我想我要开始好好复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