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与流星雨
我的书桌前,有一串风铃,风儿不常来,它也不曾怎么响过,它悬挂着,外面画着樱花的红,我用手轻轻碰它的时候,它就丁丁当当地响了。
丁丁当当的,是很清脆的声音,带着轻盈的,带着一种夏天的舒爽的感觉,我自己觉得。
其实想到要买一个风铃,是那天我在阿杰的桌前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千与千寻里面鬼怪造型的小风铃,挂在他的台灯下的,我用手亲亲碰它,然后它就摇晃起来,发出细碎的声响,"好可爱呀,我也想买一个了。"我对阿泽说。
也许是我很早之前就想买一个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耽搁了很久,在老家的房子里我有一个房间,房间在夏天的时候窗户直接面对斜射进来的阳光,每到下午都很闷热,当然到早上和晚上的时候都很清凉,而那时我恰巧喜欢开着窗户睡觉,每当风从窗户里面进来,裹携着夏日的凉意,把窗帘卷起来,月光在窗前留下一片皎然的悸动,树影摇动,我远远就能看到夜空中的月色与星空,然后再昏昏沉沉地睡去。
很小的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脑也没有好看的电视剧,吃完晚饭就是和妈妈一起去别人家里闲谈,那时候视力未尝下降,也不曾动过名利的念头,门前的洗衣池里流着哗哗的水,满是凉意的月色,抬头能看见的万丈星空,心里照着张衡的故事细细的打量,然后自己开始数起来,数了好久一会,中间错了好几次的,花了眼,却也好像不知道疲倦。
我第一次见到风铃,是有一天在巷子里往回走,抬头看见邻居姐姐的窗外挂着一串白色的贝壳一样的东西,那时候我和姐姐走在一起,就听她说,它会响的,很好听的,而后她又补充说,可惜现在没有风来。
姐姐其实告诉过我很多东西,有一天我在房间里读书,她突然把我拉出来,指着窗户外面说,快看,很难遇到的,天狗食月啊。果然,外面竹尾巴尖上的园月慢慢地被一黑影吞噬了,良久。记得她还跟我说她的同学看见流星的事,“就是北斗七星那边啦,怎么样子我不知道。”
“看到流星对着它需一个愿望,你的愿望就能够实现哦。”
后来,当自己坐在房间里面,看见窗帘飘动着,然后心里就想着,要是我有一串风铃就好了,到了晚上,看见星空,就想说,要是今天能看到流星雨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许愿了。其实不过是少年时的幻想和真诚,就像去放牛时坐在最高的草地上,看着远远的水库,四周的青山,脚下一片的梯田,手里拿着一根折好的树枝吹着风,说,这天下都是我的,在这里我要做一栋庄园,我的孩子会在这草地上嬉戏,我的牛羊会在那片草地里散步,像一首田园时代的牧歌。
不知道为什么,很久很久之后,我已经忘记了这些,再一次想起来的时候,是高二那年,我在永定求学,诸事不顺,苦苦挣扎,又心有凄然,心里惶恐而且茫然,对成绩的对人际的经营都不尽如意,那些日子突然想起故乡,突然明白田园时代已经过去了,真实的世界推动着我,告诉我黑铁时代要来了,血与火要占据整个世界,时代的铁骑会踏破弱者的骸骨,没有风铃,也没有难得一遇的流星雨,没有梦想,也没有可以神明许诺的愿望,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只有强者才会赢得尊严。
也许是那些功名的利益驱使,也也许是排名体系下的逼迫和阵痛,有时候自己也妥协,以一个写手的文弱,委屈求全,又挣扎着要向前努力,也曾很想要老师的青睐和鼓励,现在想起来,也不过是想笑自己,“好像一条狗哦”,又莫名的想哭。
后来,有人对我说,你不止是个书生而已。在和她不再联系很久之后,这句话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感动,那个时候我对于她的欢喜,却迟迟地因为前程的迷茫,山长水远,不曾点破,后面终于缘尽,一别两宽,也就是那么匆匆的几个月,星变河移,最难最重的事都纷纷到来,人生也要重新上路,其实在这流光易逝的时间里,自己也曾对着它许下过愿望,最终都没有实现,天公不做美。
也是在很久之后,我才依稀想起,我初中时候的同桌阿浩,他曾经送给我一个小铃铛,很小的一个,像一个小小的吊坠或者中国结,他从口袋里把它掏出来的时候一脸的茫然,就是那种一副“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表情,然后他把它放在桌子上,有不要的意思,于是我趁机对他说,这个很可爱啊,我想玩一下。于是他就顺手给了我。
我把它放在桌子边上挂着,用手动他还是能听到细微的一些声音,风来的时候也自然是不怎么响的,然而终究是很开心地玩着,就这样过了大概两年,两年里也有过一段时间经历过变声期的不适,也看到了很多人的失恋和痛苦,我自己也懵懂地,用一种开心和憧憬走了出来,最终,我已经忘记什么时候我就已经丢了那个小铃铛,也和阿浩失去了联系。
我还记得那段日子里有一次我回家,在报纸上看见说某日晚上有流星雨,于是很兴奋的,早早就在窗前等,后来我爸爸看见我,说,“哪里看得到哦?今天阴天哝。”我本不信的,还是对着黑漆漆的夜空看了半天。
大概是高考之后,我就已经知道,那么一颗流星就要在我身边消逝不见了,时间虽然看起来过好慢的,但是那些无能为力的东西却相反地消耗得很快,甚至都来不及许愿的,就在这夜幕匆匆,人海涌动中渐行渐远。后来,听了欧丽娟的课我才知道,我们从来都只是固执而已,我们没有认识这个世界,也就一直没有完成自己,而这个过程,“很痛苦”。
这个暑假我再一次到永定,很多人看到我,说,你变了。我说,哪里变了?
胖子说,我记得你以前很高冷的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看来学医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我听完就笑了,想找个理由来告诉他,我其实没有变的,我以前也有这一面的,却是太多的心绪流过,已经不能用一句话带过了,只好说,看来是老了,老了,真的老了。思绪万千。
其实再见到永定,我就已经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曾经那段岁月定格在那里,有过高光也有过低迷,那些高光的时刻想起来,也是那些舒适和惬意的时光,像是星流影过,风动铃声的,只是惊喜。而那些低迷和恩怨也都随着时间慢慢溶解,稀释,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走在永定的街道上,仍然有人能认出我来,在熟悉的小店里小坐聊会天,偶然也问道,那找到心仪的女孩子了吗?也有同学不再认出我,不愿意见我,都无所谓。
我知道自己真的变了,不再是那个开着窗看着星空等待流星雨,希望窗前风起铃响的少年了,那些遗忘了又想起的事情,那缘尽而别的故人,我都已经忘记了怎么下笔,以前扣着心间写着风云变色的句子,现在已经没有了那种张狂的肆意的笔力,似乎在肆虐之后,归于平静了。只是慢慢地写,只道当时是寻常。
后来我终于看了一次流星雨,在一段每天都要奋斗的生活里,在电脑上的网络直播里,在解说各种的科学普及和预测后,一颗流星终于在镜头里划过,虽然只是一颗小小的流星,我在那一瞬间已经找不到词语来描述它,只是欢喜,热泪盈眶。
又有一天,我在淘宝上买风铃,两个风铃,一个红色的,一个蓝色的,然后犹豫了半天,不知道选什么好,最后终于点了一个红色如晚霞的,于是心里默默地想,喜庆一点可能寓意比较好吧。
“可能我撞了南墙才会回头吧
可能我见了黄河才会死心吧
可能我偏要一条路走到黑吧
可能我还没遇见
那个她吧”
--《可能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