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清粥小菜

外婆家原来在诸暨,是个大家族,据说祖屋叫做“百柱厅”,不是有一百根柱子的意思,而是一柱代表一房,整个家族共有一百个房头,大的不得了吧!

因为家族庞大的缘故,乡间终究盛不下那么多人,年轻子弟成长起来,多往山外大城市去发展。外婆的父亲就到了杭州做裁缝,慢慢生意做大,家里有很多铺面,外婆和姐妹们都进新式学堂读书,读到高中毕业,刚刚好新中国成立了 。

外婆本来要读会计,不知道怎么被分配去了药学系,学了制药,进了药厂,遇到外公,有了妈妈姨妈和舅舅。

后来运动的时候三姐弟又分散到各处,各自结婚生孩子,面临工资低,房子小,没时间带娃各种问题,然后就把孩子都送到外婆家寄养,于是我们表兄弟姐妹几个都是在外婆家长大的。

外公外婆虽然算老干部,但是生活在外婆的主导下过得很精致。

比如早上洗脸,是要用香皂的。出门必须带手帕或毛巾,夏天手帕毛巾上还会洒点六神花露水,反正不可让人闻到酸臭的汗味。

头发两天必须洗一次,那是因为孩子多,得轮流来,不然外婆非得坚持天天洗不可。

吃饭的规矩也多。夹菜就近,动嘴无声,不可落饭,不可抢菜。再饿都要文质彬彬,谦让有礼。

厨房是外婆的圣地,小孩子不可以擅入的。只有得到她褒奖的孩子可以跟她去买菜,可以进厨房帮忙。每顿饭的四个菜都有讲究,一个肉菜,三个素菜,干湿咸甜搭配,蒸煮炖炒不同,而且一个月都不会重复,好像外婆的脑子里有一本厚厚的菜谱,随时可以用同样的素材做出不同的菜来。

外婆喜欢做清素小菜,每到夏天必熬粥,天天绿豆粥赤豆粥薏米百合粥不断换花样。最隆重的是煮糯米甜藕粥。

整段的白藕切成一片片,再用牙签串起来,孔里塞满糯米,放到砂锅里熬。泡糯米的时候会多泡一些,同样放在砂锅里,等藕煮软了,糯米也变成了香甜的糯米粥,还会染上一种好看的淡粉色,据说是藕里的铁元素?

还有一种让人忘不了的美味是外婆做的独门酱瓜。原料是杭州百年名店景阳观的一种酱瓜双插瓜,这种酱瓜又黑又粗壮,一条有小孩子半条手臂那么长。外婆会带着她宠爱的孩子(经常是我),专门坐公车去景阳观买几条这种双插瓜,带回家后却是不能马上吃的。

要先洗一遍,洗去外面多余的酱汁,然后在案板是细细切成丁,再平铺在透明的大玻璃罐里,一层酱瓜一层白糖的叠起来,直到满满当当塞足一罐,然后用油蜡纸封住瓶口,腌两天。

腌制的酱瓜为何还要再腌?

因为外婆嫌它的口味偏咸了,要用白糖来中和并提出鲜味来。

这番考究的腌制还不算完,吃的时候更有仪式感。

吃酱瓜是一定要配白粥的,什么豆粥杂粮粥都不行。所以当某天早餐外婆去搬动那瓶大玻璃罐的时候,所有的孩子们就沸腾了(好像小孩子都不喜欢豆粥)。外婆打开玻璃罐,会用一只白瓷勺子挖出不多不少正好两勺,轻轻放在一只小碟子里,接着呢,又拧开一只小棕瓶,滴几滴香香的麻油在碟子里。那一碟酱瓜丁顿时变得又香又鲜美,勾引得我们口水都流下来。

酱瓜丁太容易被哄抢,外婆规定一人只能分到五粒,她会用竹筷子一粒一粒给每个人夹到碗里,摆成一朵梅花的造型。

那一朵白粥上的黑梅花,永远是我记忆中最美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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