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

这股浓烈的尿骚味，还好在这空调的寒气中，慢慢消磨你对它的厌恶，待得久了也许你便习惯身处其中，甚至慢慢闻不出这股味。但是，倘若这股味道在那火红燃烧的日头下，必定不会如此温和，刺鼻的让你早就逃离，无法逃离也是要咒骂的。

在踏入这家据说有精神病患者的空巢老人家之前，前列的志愿者就毫无掩饰的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然后皱着鼻子，用说不好是嫌弃，还是高居优越感的表情默契的彼此对望。一踏入门的那一霎那，我忍不住同意了他们的动作，入门旁边的卫生间的气味确实重了些，唯一能取悦我们的就是这清凉的空气，这对于走在蒸笼里的人来说，一股尿骚味也是能够忍受的。

水泥地上没有任何板砖，说心里话，我还是挺喜欢这种水泥地的，带点不是刻意为之的老旧感，那是童年印象里最好的地面环境了。另外，我总觉得打扫起来是非常的省事的，即便同样每日要打扫拖洗，起码能比很多地板要更容纳肮脏，或者用掩藏脏污来表述更为合适。我是一个极度懒散的人，我害怕我的生活里的用品必须一尘不染才能看得下去，更害怕我必须花很多的力气和时间来维持所处环境的美好，这在我看来不是享受而是要为其所拖累，所以也许水泥地更适合我，当然也许对于这里的空巢老人来说，这样的水泥地可能不过是经济所致，其实在我看来老人家住这样的环境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我知道有很多老人住在更糟糕的环境里。

社区的志愿者带去了“降暑礼包”，防暑降温的药品、保健品、水杯等等打包在一个纸箱里，进门之后，找准家里最合适的位置，把东西递给老人家，却迟迟不松手，保持住一个递去的姿势，当然不是内心不舍得这份东西，所以表情没有狰狞，相反一副好人做好事的骄傲感又不失温柔，望着那个对准的相机。姿势和角度非常的像每个舞台中领导颁奖的场景，然后神情定住，但是也许在本就是作秀的场合中显得异常自然，在现实里又显得格外滑稽，尤其是你拉着一脸无知却又努力配合的老人家一起。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韩寒小说中那场找小姐被抓的场景，暗暗觉得好笑又讽刺。

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自己来不就是为了拍照“取证”，赶忙找最好的位置，奈何小小的屋子里挤满了人，最佳拍摄位置早就被社区那个挂着相机的女人占领，别处的人也丝毫不愿意浪费这时间和这充满爱和光荣的一刻，纷纷掏出手机以各种站姿或者蹲姿取景，没办法只能挤在她们中间。

跟着去的医生给老人家把脉，一旁拍照的女人始终拿着相机对着她们，还不停的指挥“别动，别动，就这个姿势！”不晓得，老人家听了这个话，是不是也在暗暗努力让脉搏暂停跳动来更好的配合。同来护理的小姑娘看起来很不知所措，她看起来不像是冷漠的女孩，可是当给老人家量血压，听着周遭“咔咔咔”拍照的声音，好像不晓得如何安放自己的表情，后来看了照片，这个温柔的女孩子留在照片里的全是一张冷漠的脸和不情愿的眼神，光是看照片，总是让人想起很多大医院里那种冷冰冰又不忘颐指气使的嘴脸。

老人家一副感谢的神情，在这蒸笼般的天气里，头顶毒辣的日头、脚踩发烫的柏油马路，留着阳光的辛辣，送来这一大纸箱的礼物，还有免费的身体检查，你不感谢这简直就是没有天理。但是，对于来的这一大帮人来说，此行最关键的就是拍下那充满光辉的每个瞬间。所以，老人带着盲目的感激，配合出演每一场戏码，留下一张张略显不自然的被动摆拍，如此便是充斥在我们周边的慈善与爱心。

或者，也许，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不重要。在这个事事只对结果负责的现实来说，只要最终完成了一件事才是王道，若是只有好心却无能成好事，也许真不如“带着复杂的目的”去真真实实做成了一件“好事”。好心又有能力做成好事，是我们对这个世界和人性抱的最大的幻想和奢望，有便是万幸，没有也要接受。何必纠结，嗯，对，无需纠结。

偶尔遥想那年青春梦，破碎的声音可比摔落在水泥地上的玻璃杯发出的声音刺耳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