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生的天空 7

2012年12月末

年关逼近,画室的学生一天比一天少了。

这天是周五,三人却没了以往的节奏。陈云离没有出去上网没有出去画速写,孟凡和李晓舞没出去玩。三人坐在画室长廊的凳子上默默地看着一批批学生提着行李吹着口哨踏上了回家过年的路。

叶师傅路过,笑着朝长廊里的三个人喊了一嗓子:“你仨熊孩子过年不回家啊?”

陈云离眉头微微一动,保持着沉默。

李晓舞小嘴撅着,眉毛一拧成一团。

而孟凡则直接朝叶师傅翻了个白眼。

叶师傅识趣地走了。

“唉。”孟凡抖了抖头上的雪花,叹了口气。

陈云离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拍了拍孟凡的肩膀,说:“从好的方面想想,留在画室过年可以免费吃烤羊腿和饺子。”李美每年都会给回不了家过年的学生过年。大年初一晚上,烤羊腿随便吃,学生还可以聚在礼堂里一起包饺子。

但陈云离心里明白,外面再丰盛的年夜饭跟家里的一个馒头比都会黯然失色。

孟凡也是这样想的,李晓舞也是。有家的人都会这样想。

门口,球球和中南海在不停地冲出入画室的每个人狂吠。

三人正打算回课室享受暖气,只见曹凝川提溜着一大堆行李气喘吁吁地推开了大黑铁门,探着半截身子冲里面喊:“哪位好心大哥帮我拿一下行李我今晚请他吃饭烧三炷香保佑他上美院!”

陈云离和孟凡忙赶上去救驾。

曹凝川顿时犯愣:“俩人我可请不起。”

孟凡扬起巴掌朝曹凝川背上就是一下,说:“你丫少废话,省联考考得咋样?”

省联考在画室众人眼中跟坑没区别,判卷子的是本省的几个不一定会画画的教授。在省联考里经常会发生这种事:某哥们考美院油画系神勇无比地杀入前十名,但是省联考连及格都及格不了。

虽说这种人算是特例,但省联考考试制度有多坑可见一斑。

“还行。”曹凝川轻描淡写了一句。

陈云离笑问:“回来了有没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曹凝川也笑了:“联考见鬼去吧。”

各省的联考基本都结束了,这让陈云离心里微微发慌。倒不是他担心联考成绩,对于联考,他只求及格。然陈云离担忧的是他的时间不多了,仅剩三个月。陈云离能否考上心仪的院校全看这三个月。

“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孟凡没事找事地说道。“年怎么过?”

曹凝川斜着眼睛冲孟凡翻了下白眼,陈云离则直接伸了个懒腰回课室了。

“看来是没法过。”孟凡自嘲地笑了笑,跟了上去。

李晓舞一脸哀怨地说:“这年咱仨一人买个煎饼果子凑活过得了。”

陈云离说:“别这么消极,咱还不至于到那份儿。”

李晓舞说:“那就买两个。”

陈云离笑了:“别忘了画室里有免费管够的烤羊腿。”

李晓舞长叹道:“在家的话,我想烤啥腿烤啥腿。”

陈云离见开导无效,侧着脑袋狠狠瞪了身后假装看不见的孟凡一眼。孟凡翻了下白眼,拖着步子磨蹭了过来。

“咱们去西站画速写吧。”陈云离突然提议道。

李晓舞缓慢地点了点头。

孟凡嘴张了一半刚想拒绝,一看陈云离眼色就闭上了嘴。

三人来到北京西站。

孟凡伸了伸懒腰,说:“那咱,分头行动?”

“不。”陈云离说。“你得服从组织。”

孟凡怒道:“哪他妈来的组织?”

陈云离指了指李晓舞,孟凡没了动静。

说实话,陈云离拽这俩人出来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写生,而是为了远离画室里弥漫的那股无形的忧伤。这股忧伤就像一根绳子,不松不紧地拴着每个没回家过年的孩子的脖子上,让他们多多少少地有点透不过气来。

北京西站素来以脏乱差闻名,遍布着北京生活底层市民的气息。陈云离三人都不时朝对方的身边扫一眼,以防有小偷趁机下手。

陈云离这趟出来主要目的本来就不是写生,这会儿他拿着速写本站着一动不动,看似像是在取材,实则在发呆。而孟凡和李晓舞同样也无心下笔。

三人身处西站湍急的人流中,呈三角楞楞地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陈云离叹了口气,心说就这样站着算什么事儿,还是找个人画两笔吧。他的目光移向了靠在对面栏杆上的一个老头,打开了速写本。

陈云离在眼角的余光里,陈云离看到各种各样的人从他身边闪过。有西装革履的老板,有鹑衣鹄面的民工,他们都在大包小裹地往车站走,往家的方向走。

北风呼啦呼啦地嚎着,夹带着地上的沙尘卷向归途中的人们,仿佛是在催他们快点回家。陈云离心里发酸,暗暗想道:“你再怎么吹我们也回不去啊……”

爸妈的身影再次在陈云离脑海中徘徊。

妈妈送我去火车站时是哭着的,走的时候也是哭着的,因为她知道儿子又得过一年苦日子,又得一整年看不到儿子。

爸爸没来送我,因为他要上班。他要忍着对儿子的思念来赚钱供儿子去北京吃苦。

陈云离感觉鼻子酸酸的,他把脸一板,止住了眼泪。低头一看愣了,画纸上的不是那老头,是爸爸妈妈。

陈云离再也板不住脸,两行眼泪潸然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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