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刘慈欣坚决不把《三体》交给好莱坞，却对奈飞抱有信心

《三体》的故事被一遍又一遍地以各种形式重新讲述，没有人能保证这场华丽的“故事接龙”游戏，最终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文 |郝继
编辑|杜藤 运营|小小

中国观众一直盼着在屏幕上看到《三体》，如今，希望从彼岸照入现实。
9月1日，《三体》三部曲的版权方——三体宇宙和游族集团，宣布与流媒体平台Netflix（奈飞）达成协议，将联合开发制作《三体》英文系列剧集。
官宣里，有原著作者刘慈欣的一段话：“我非常尊重和信任《三体》英文系列剧集的创作团队，相信他们一定会为全球的《三体》爱好者带来一系列精彩的视觉享受。我想讲述的，是一个超越时间、跨越国家、文化和种族边界的故事，一个迫使我们思考人类共同命运的故事。身为一个作家，看到这个独特的科幻概念在全球范围内获得大家的喜爱是一项巨大的荣誉，我也期待大家未来能够在Netflix上看到这个故事。”
坚持不把《三体》交给好莱坞的刘慈欣，这次看上去对奈飞颇有信心。不过全世界的“三体粉”和“权游迷”还是捏了一把汗。因为编剧和监制名单上，印着《权力的游戏》的主创大卫·贝尼奥夫、D.B.韦斯的名字。去年，奈飞和权游2DB（剧迷对两位主创的代称）签下一份独家经销合同，传闻高达２亿美元。如今，这两位刚刚登上好莱坞编剧权力链顶端的编剧，把签约后第一个目标对准了《三体》。
权游烂尾阴影还未飘远。官宣当天，在美国Spotify旗下的流行文化播客网站上，有西方网友捧着惊掉的下巴，分析这个大手笔，“可能跟权游的前四季一样好，也可能跟权游最后一季一样差。”
他将这场开发，比喻为一种曾在欧美流行的群体游戏——“mad libs”。它类似中国人熟悉的故事接龙，大家共同编造一个故事，情节走向可能随着每个人不同的想象发生变化，“而结局，最后也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在中国，三体贴吧里的兴奋与担忧在迅速蔓延。有人以奈飞运作韩剧《王国》的成功来打气；有人相信刘慈欣拥有一票否决权；当然，有人心痛这个“新中国几十年来不世出的国际级巨大IP落在老外手里”；还有人提前焦虑，四个面壁人的配制会是“白人男主、黑人男二、亚裔女性、拉丁裔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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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范围内，这几乎是你能想象到的最豪华剧集配置了。如奈飞9月1日的官宣所说，几位主创“都有处理跨越时空的鸿篇巨作的经验，都有成功翻拍富有野心、时间空间跨度大的故事的经验。”
在公布的一长串监制名单上，甚至包括布拉德·皮特和裴淳华的名字——前者的B计划影业和奈飞合作，出品过奉俊昊执导的电影《玉子》，后者的影业公司深耕国际知名学作品领域。

▲奈飞公布的剧版《三体》监制名单

这群主创看起来的确都是原著粉丝，比如奈飞原创剧集副总裁彼得·弗里德兰德。在《三体》项目讨论阶段，他经常会收到主创发来的邮件，“每当我们交流的时候，都会不由主地讨论书中内容。”
他们用各自的风格赞美《三体》。权游2DB的表达很浪漫：从“淡蓝小点”到“宇宙边缘”，他们计划“接下来的岁，将这个史诗般的作品呈现在全球观众前。”另一位编剧亚历山大·伍的表扬听起来很有深度，涉及“存在主义的困境”和“富有人文情怀的寓言”。
而裴淳华，这位因《消失的爱人》为中国观众熟悉的女演员，9月2日在微博发了一则视频。视频中，她戴着厚厚的黑色口罩，口罩上神奇地出现蓝色汉字：“三体。我是您的破壁人。”裴淳华没有说话，但她对着镜头，狡黠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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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飞制作《三体》的难度摆在那里：故事中的科学理论太硬核，很难翻拍；大量高概念的画面，用真人表现可能被束缚；三体构建的宇宙概念大于人物塑造，角色缺乏血肉；主创大部分都是白人，可能理解不了原著中关于中国文化、近代史的深意。
好在人们已经习惯，十多年过去了，《三体》的影视化总是在不可能中出现转机。
小说《三体》诞生于2006年。在写作阶段，刘慈欣就会想象，“文字转为影像时所能呈现的宇宙，毕竟图像是科幻天生的载体。”但现实是，相当长的时间里，其他作品都有不错的市场，唯独《三体》版权无人问津。2009年，担心《三体》卖不出去的刘慈欣，把版权仓促卖给当时一家来询问的制作公司。这家公司的老板叫张番番，后来成了2015年开拍的电影《三体》的导演。出品方，则是从游戏跨界而来的游族影业。
这版《三体》电影曾带给书迷们期望。女主角叶文洁由张静初饰演。张静初早就读过《三体》原著，她演技过硬，凭借文艺片拿下影后，个人气质贴得上在时间长河中与命运缠痴的叶文洁，是十分符合当时民意的选角。
男主角汪淼由冯绍峰饰演，还有吴刚、唐嫣、杜淳、张翰等明星加盟。电影拍了4个月，首个取景地，有意选在白雪皑皑的小兴安岭。当时的宣发稿里昂扬地强调：“在东北的漫天雪地里，诚心祈愿中国科幻电影的种子就此生根，风雪过后，即是一个全新的纪元。”

▲冯绍峰在《三体》拍摄现场杀青

很快，这个种子就折在了风雪里。电影《三体》计划于2016年7月公映，不断跳票后彻底失去消息。而中国科幻电影，直到2019年的《流浪地球》才迎来新纪元。

▲电影《三体》2016年海报

民间层面，为了解渴，一群三体迷开始组织自发创作。同人系列动画番剧《我的三体》始更于2014年，至2015年10月，一共发布11集。主创们在无收入的情况下持续 “为爱发电”，网友则为这部画面质量并不算好的作品，在豆瓣打出9.4的高分。
和影视化的寥落相比，《三体》在其他领域遍地开花。2015年8月25日，作者刘慈欣获雨果奖最佳长篇故事奖，成为亚洲获此奖项的第一人。在版权方游族的运作下，2016年起，《三体》舞台剧开启了全国巡演，上座率高达90%以上。2019年6月，《三体》动画番剧启动开发，迄今共发布两条预告PV，收获超过1300万的播放量。2019年7月，首届“三体主题科幻征文大赛”举办，3个月内收到全球近320万字投稿。2019年12月，《三体》广播剧上线。2019年12月，三体天猫旗舰店上线，关注粉丝超过3万人，累计销售额超过130万。
在打破次元壁的问题上，《三体》一贯拥有近似传奇的战绩。
2015年，扎克伯格在脸书上推荐《三体》：“这是一本中国的科幻小说，已经火到要被好莱坞翻拍的程度了。它让我在继续阅读经济和社科书籍之间得以喘息。”
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更是在《三体》的海外出征史上功不可没。“美国总统沉迷科幻，让人发邮件向作者刘慈欣催更，被作者当垃圾邮件删掉！直到外交部找上门来，才知道邮件是真的。”类似的民间传闻不绝于耳，却难辨真伪。直到2016年刘慈欣接受《南方周末》采访，回应了事实——白宫的确找到出版社，要了好多套《三体》第三部的英文版。

▲英文版《三体》

2017年1月，奥巴马正式表达了对《三体》的喜爱。在对《纽约时报》谈及“阅读重要性”时，奥巴马称《三体》“富有无穷的想象力，非常有趣。……它的视野非常宏大。”这位曾手握核按钮的国家元首，拥有与众不同的阅读体验，因为，“它使我跟国会日常的纠纷显得有些琐碎，不值得烦恼。毕竟外星人都要入侵了。”
在奥巴马夸完《三体》之后，刘慈欣很快跑去“水木清华”论坛留言：“亚马逊上的销量排名，在几个小时里，第一部从两万多名升到1400多名，第二部从3万多名升到9000多名，第三部从3000多升到1000。谢谢总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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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的游戏》作者乔治·R·R·马丁、扎克伯格、奥巴马等顶级推荐的背后，是美国乃至全世界的精英阶层，对《三体》的浓厚兴趣和关注。
随着技术水平的提高，越来越多怀揣着野心的创作者参与其中，《三体》影视化终于等到了破门得分的机会。2018年，三体宇宙与腾讯达成合作，将投资拍摄《三体》超级网剧，2020年7月11日开拍，预计2021年上线，主演为张鲁一、于和伟、王子文、李小冉等。2020年，《三体》正式推动系列真人电影计划，承制方是《大圣归来 》的制作团队十月文化。

人们对此报以期待。中国科幻电影虽然此前屡屡翻车，但《流浪地球》的大获成功始终让人对未来心存希望。
刘慈欣对《三体》的授权如今谨慎了许多。2019年，他解释《三体》为什么不能交给好莱坞拍，认为“好莱坞的科幻片，故事、背景可以复杂可以曲折，但主题不能复杂，必须黑白分明。《三体》违反了这条根本原则。”
不管这是否是版权受限下的托词，但它还是传递出刘慈欣在可控范围内，对捍卫“三体精神”复杂性、完整性的坚定态度。
这也是奈飞在9月1日官宣里强调的一点。为了“确保对原著精神进忠实、准确的表达”，奈飞版《三体》将刘慈欣、英文版翻译刘宇昆，以制作顾问的身份，拉进核心主创名单。
不过，在另外一些读者看来，无论刘慈欣是否能起到监督把关的作用，都无助于《三体》的影视化改编。这部小说是一个宏大的构思，天然缺乏饱满的、有血肉的文学性人物。更何况，奈飞的视频流遍布全球97%的国家与地区，而中国未在其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许正是此时此刻，全世界读者愿意走进三体世界的原因。科技与哲学、历史与政治、阴谋论与宇宙学、西方历史和东方文化……故事里这些复杂交错的内容，让这部小说在让当下无数人迷惑、不安的世界背景中，迎来强光时刻。
正如奈飞副总裁在博客文章里说：“我也被这样个故事深深吸引：当全类在同样的外部威胁前显得不堪击时，们将会产怎样的盾，或者将会怎样紧密地团结在起。”

《三体》的故事被一遍又一遍地以各种形式重新讲述，没有人能保证这场华丽的“故事接龙”游戏，最终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不过这位“书迷”副总裁还是引用了《三体》中的人物史强的话，为这次举世瞩目的改编送上鼓励——
“我们这的，其实就是把好多看上去不相关的事串联起来。串对了，真相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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