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给她弹吉他的男人，永远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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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聚焦于生活里的智慧、温暖的桌子 来源丨闲时花开（ID：xsha369）
周日的午后，突然变天了。 大片大片的黑云，遮蔽住原本秋高气爽的天空，就像扯下一块暗黑的布，把刚刚还明艳生动的城市，一下塞进阴霾里。 正在手机上追剧的范晓楠，慌忙到阳台上去收衣裳——男人和孩子去郊游了，今天是她的自由日。 电话，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电话响起的瞬间，豆大的雨点开始砸窗户，砸出一道道蚯蚓般的水痕，冲撞在一起，又模糊散开去。 “喂？”范晓楠一只手揽着刚收的衣裳，一只手接听手机。 “晓楠吗？我是你……宋大哥。”电话那头的人，忐忑局促地说。 “宋大哥？”范晓楠心里直犯嘀咕，“哪个宋大哥？” 对方听出了她的疑虑：“宋子明……你宋子明大哥。” 范晓楠恍然大悟，赶紧把衣服放到沙发上，热情地补了一句：“宋大哥，好久不见，你有什么事儿？” “晓楠……老魏……走了……”电话那头的宋大哥，鼻音浓重地说。 “走了，怎么走了，上哪儿去了？”范晓楠一时没反应过来。 “去世了，癌症，昨天晚上，走的。”宋大哥说着说着，竟然呜呜哭起来。 范晓楠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就像看着过往那些猝不及防的往事，一股脑儿地扑面而来。
吃饭时，范晓楠才知道，老魏的公司，加上他，一共才仨人：司机宋大哥，还有一个负责业务的小伙子。 和仨老爷们吃饭，范晓楠局促地喝着酸奶。负责业务的那小伙子，缠着范晓楠喝酒，被老魏拦下来：“小姑娘，不喝了。” 吃完饭，老魏让宋大哥开车送范晓楠回去：“一定要送到家啊。” 这让范晓楠对老魏挺有好感的。 后来，因为要传设计方案，范晓楠就加了老魏的QQ。 很少闲聊，基本都是修改方案，然后双方反馈，改来改去，最后定稿，结账完事。 这单设计结束后，范晓楠就和老魏没了交集。 她跳槽去了一家规模更大的设计公司，但同样的业绩考核，同样的明争暗抢，同样的勾心斗角。 有一次，有个大客户，明明是范晓楠先接触的，价格都谈好了，10万，这边刚和主管汇报，那边就被女同事挖了墙角——人家和老总关系好，拿到优惠价，8万签了合同。 范晓楠觉得非常憋屈，又无法发泄，就在QQ空间里写说说： “人间就像一个马戏场，为了台下的一点掌声，人人都在使劲儿演戏。我多想和他们不一样，撕掉脸上的面具，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它已经长到了肉里。” 就在她发出的那一秒，就有人给她点了赞。
她看了一眼，是老魏。
老魏不仅给她点了赞，还给她留言：“忙吗？” 范晓楠回复了一个字：“气！” 老魏也没问她为什么气，只是淡淡地说：“嗳，要不我给你弹首曲子吧。” 范晓楠乐了：“你懂音乐？” 老魏发来一个害羞的表情：“也就只会弹吉他。” 范晓楠调大了音响，听老魏在电脑那头儿弹吉他，是美国乡村音乐《rhythm of the rain》。 老魏弹得并不十分好，到某个音节时，还有顿挫感，但不知为什么，范晓楠觉得特别好听。 20多年来，第一次有男人给她弹吉他。
就这样恢复了联系。 主要是在网上瞎聊，确切地说，主要是范晓楠给老魏诉苦： 广告单被同事抢走啦，又被更年期的女主管劈头盖脸地骂她啦，去谈业务时被油腻的金主灌酒啦，陪金主K歌儿时，那个肥头大耳的老家伙，竟然摸她的屁股啦。 老魏负责听，听后会非常耐心地一一给出意见： “广告单老被同事撬墙角，是你自己攥得不够严，合同要时刻装到包里，谈完就签，遇到不明白的当场给主管打电话，就地解决，生米做成熟饭了，谁还敢抢？ “年轻人混职场，无根无基，无资质无成绩，就要做好被骂的准备。如果今天，你连一个讨厌的上司，都能相处得很好，将来遇见了喜欢的，肯定能成长。 “出去喝酒，如果不打算喝，就必须坚守住一口不喝，千万别说什么我少喝点，只要开了头，就无法再收尾，亮明底线，死扛到底，没人能灌你。 “职场上的女人，要六面玲珑两面刺，六面玲珑用来周旋，两面刺用来维护底线。 一看金主就是油腻猥琐的中年男人，还碍于情面陪他跳舞？找个理由撤人，下次公共场合见面，该怎么热情还怎么热情……” 范晓楠把老魏这些招数，一一用到实践上，别说还真管用。 原来，很多时候，很多事儿，不怨环境和他人，是自己缺乏方法和智慧。
有一次，在老魏的指点下，范晓楠签了一个大单，拿到了一万多块的提成，她屁颠屁颠地给老魏留言：“魏老师，我请您吃饭吧。” 她特意用“魏老师”和“您”，就是为了表明立场：她没别的意思。 “行。等我出差回去。” 两天后，老魏出差回来，和范晓楠联系。 去的是西餐厅，老魏带了红酒，俩人吃得轻松又自在。 老魏话不多，范晓楠怕冷场，从头说到尾，甚至给老魏说了她读书恋爱那些破事儿。 “你会越来越好的。”末了，老魏说。 “为什么？”范晓楠喝得小脸红扑扑的，忽闪着大眼睛问。 “因为你走得正，有慧根，又肯吃苦。”老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是个好姑娘。” 范晓楠有点不好意思：“我前男友说我是猪脑袋。” 老魏喝了一口酒：“他不懂。”
原来，他俩一个属相。
原来，他比她大12岁。 下了QQ后，范晓楠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老魏。
老魏走后，范晓楠感觉身体好多了，她给他发信息：“魏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老魏只回了三个字：“傻丫头。” 从那以后，他就喊她“丫头”了。 他们好了。 好得有点突然，但又像水到渠成。 范晓楠喜欢老魏，喜欢他举重若轻看待一切的豁达，喜欢他不卑不亢面对一切的成熟，喜欢他在她手忙脚乱时淡定地说：“没事儿。会好的。等等看。” 老魏不仅教范晓楠生活常识、人情世故，还用一个成熟男人的思维和行动，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学会在时间中蛰伏，学会在蛰伏中等待时机，学会在时机中证明自己。 这是一种生存哲学，对范晓楠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尤为重要。 那是一个女孩，变成一个女人的深幽之路。 万籁俱寂，芳香扑鼻。
不用加班的周末，范晓楠像个小媳妇一样，做好了饭等老魏回来。 通常，老魏不管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事儿，只要一进门，就把范晓楠紧紧地抱在怀里，抱得她透不过来气，然后再轻轻松开。 范晓楠喜欢老魏这种霸道而窒息的拥抱，这拥抱给她安全感，让她感到结实而快乐。 范晓楠还喜欢老魏讲他的事儿： 他是这座城市的土著，父亲早逝，和母亲相依为命； 他中专毕业，很早就出来混社会，曾挣下万贯家产，后来又赔得一塌糊涂； 他东山再起，做起日化，刚刚站稳脚跟，又遭遇了婚姻变故； 他离婚，又转行，推倒重来。 范晓楠发现，老魏从不提他前妻。 “你，不恨她吗？”范晓楠好奇地问。 “她20岁就跟了我，也不容易。”老魏叹了口气，“我们也曾好得死去活来。人是环境的产物，走着走着，环境变了，人也就变了。” “我不会变。”范晓楠翻身趴到老魏胸口，“我要永远永远缠着你。” 老魏笑了，他刮了一下范晓楠的鼻子：“傻丫头。”
老魏的生意后来逐渐好起来，他把公司挪到了写字楼，又招聘了几个大学生。 他忙归忙，但闲下来时，也带着范晓楠到处出去玩，他们去丽江，去乌镇，去张掖，去内蒙。 他像个导游一样，给她讲各地的风土人情，让她看到拥挤的人群和城市之外，还有更辽阔的山水和世相。 他也会给她买一些奢侈品牌，从香水、口红、耳环到包包，教她如何在细节处提升自己。 他是她的爱人，更像是她的教父，打开一扇门，带她找到那个更开阔更立体的自己，从做人做事，到饮食男女。 在老魏的调教下，范晓楠就像一捧荷，在盛夏的夜里，开出最美的花。 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说她变了，从里到外散发出芬芳和光芒。 这当然逃不过她家人的眼睛。
在母亲的咄咄追问下，范晓楠交出了实情： 她爱上了一个男人，离过婚，比她大12岁，开有一家小公司，他们已经同居两年…… 她妈没有听完，就扇过来一个耳光： “你想让我死吗？你找什么样的人不行，偏偏找一个离婚的！别说开家小公司，就是大公司也不行！” 范晓楠的父亲，沉默地坐在一边，不停地抽烟。 20多年了，这个家的一切都没有变： 强势霸道的母亲，软弱无权的父亲，必须听话的女儿。 不知怎的，范晓楠想起了她的弟弟： 那个7岁就患脑癌夭折的孩子，如果他还活着，是不是她就不用承担这么多沉重的荣光？父母就会在婚恋问题上，能放她一马？ 她孤立无助。
她不得而知。
范晓楠的妈妈卷着铺盖卷，常住到范晓楠这里，看着她不让她找老魏。 老魏也越来越忙。 范晓楠觉得，他在故意躲她。 “你什么意思？”最后一次见面时，范晓楠哭肿了眼睛问。 “晓楠，你往前走吧。你的路还有很长。你会遇到更好的人。”老魏淡淡地说。 “我连最好的自己都弄丢了，我怎么可能遇到更好的人？”范晓楠捶着老魏，歇斯底里地问。 “不会的。你会越来越好的。你走得正，有慧根，又能吃苦。”老魏说，“你是个好姑娘。” 范晓楠觉得老魏在撵她，她哭着转身摔门而去。 刚出门，外面就下起了大雨。雨水砸在她脸上，冲进嘴里，灌进她脖子里，冰冷如刀，刀刀剜心。 她以为老魏会出来追她，并没有。 老魏就像从她生活里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消息。 他不再回复她的QQ信息，不再接她的电话，不再开着他那辆皇冠车，在公司附近等她下班。 他就像一个梦中人一样，一觉醒来，踪影全无。 范晓楠忍受不了这个，她给老魏的司机宋子明大哥联系。 “晓楠，你忘了魏总吧，他……他又谈了个女朋友。”宋大哥吞吞吐吐地说。 范晓楠放下电话，只想把头往墙上撞： 他们分手才一个多月，老魏就谈了女朋友？ 这个油腻猥琐的老男人！
范晓楠为了快点走出这段感情，开始频繁相亲。 在这个常住人口700多万的二线城市里，如果你不刻意联系，和一个人重逢的几率，微乎其微。 28岁那年，范晓楠结了婚。丈夫比她小1岁，是一家合资公司的员工，个子不高，长相一般，也是来自小镇。 她谈不上多爱他，他以前也有过刻骨铭心的初恋，他们只是都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就走在了一起。 结婚后，两个人也多有矛盾，因为家庭财务，因为婆媳矛盾，因为生子养育。 范晓楠甚至想：如果当初，老魏够爱她，他们结了婚，大概不会如此吧。 有一次，她在孤独无助中，甚至拨了老魏的电话，但电话那头传来的提示，很快把她拉回现实：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他或许从来没有爱过她吧。 要不然，他怎么这么狠心，换了电话也不告诉她。
范晓楠结婚的第3年、生娃的第二年，从公司辞了职。 正好她有个也做广告设计的女同学，来看她。这个女同学的家族有些背景，俩人一合计，就合伙开个广告设计公司。 互联网兴起后，各行各业都强化logo和IP，包括政府各个部门，也特别需要设计推销。 范晓楠租了两间办公室，招了几个人，主抓业务，女同学利用家族人脉，主抓推广，踢开第一脚后，生意竟然做起来了，越做越好。 范晓楠和丈夫的关系不好不坏，她放弃了对他的期待，也就放弃了对他的控制。
他们就像很多夫妻那样，为了孩子和完整，努力生活在一起。 她像那些上进的女性一样，把生命的重量，从儿女情长移到事业打拼上，从情爱偏执移到自我成长上，越活越飒，越活越大。 但，在忙碌的间隙，或者突然听到某首歌，看到某个电影，或走到某条路，出差到某地，她还是会想到老魏。 但她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包括那最坚韧最狂乱的爱情。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距离33岁的生日，还有两天时，她听到老魏去世的噩耗。
他才45岁，已经如此苍老，两鬓斑白，满脸皱纹。 他太瘦了，只剩下一副骨架，和记忆中的那个高大的人，完全对不上号。 范晓楠没有哭，她静静地站在水晶棺前，看着老魏，一个劲儿看，一个劲儿看，就像把昨天和今天连接起来，把疑问和遗憾全部凿通一样。 直到，宋大哥过来，把她搀走。 “晓楠。”宋大哥把她拉到一边，“老魏走了，有个事儿，我还是得和你说说。当初，你俩分手，老魏没有谈女朋友。他骗我给你那样说，是他拿到了活检报告……” 范晓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大哥，你说什么？” “老魏病了，就在你俩分手时，他被查出了胃癌。后来，公司也关了，跑到北京做了两次大手术，本以为好了，谁知道还是扩散了。 你也知道，老魏这个人，倔得很，谁也不让说，到底没有撑过6年……” 宋大哥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老式U盘，“这是公司关门时，我从魏总办公桌里找到的，我看都是你的相片，就替你收下了……” 范晓楠再也听不见任何话，她扔掉伞，挣脱宋大哥的手，一头扎进雨里，捂着嘴巴，从医院哭到家。
U盘上，全是那两年，范晓楠和老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们出去旅游时，他给她拍的各种照片，搞笑的，疯癫的，开心的，臭美的； 他们在一起做饭时，他给她录的各种视频，一脸白面的，一身油渍的，一手油泡的，互相投食的； 他们都窝在家里时，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吃零食，他坐在一旁给她弹吉他的录音片段。 从美国乡村音乐，到港台流行音乐，从老鹰乐队的《Hotel California》，到李宗盛的《山丘》…… 老魏最喜欢哼唱的，弹得最多的，还是瀑布合唱团的《Rhythm of the Rain》。 范晓楠一遍一遍地听，一遍一遍地听，直到听到再次泪流满面，才终于明白了歌词：
The only girl I care about has gone away，
Looking for a brand new start.
But little does she know that when she left that day,
Along with her she took my heart……
我唯一在乎的姑娘已经离去 去寻找她的新生活 然而她不知道 当她离去的那天 也将我的心带走了……
雨停了，天黑了，男人和孩子也快回来了。
范晓楠把U盘放到保险柜的首饰盒里，去卫生间去冲澡。
她把水调到最热最大，淋浴头哗哗而下，她仰起脸，感受着滚烫的热水，一遍遍浇到身上的疼痛和冲击。
原来，在如花的盛年，有个男人爱过她，以他自己的方式。
她错过了他，她弄丢了他，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他。
她再也没有他。
她已经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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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闲时花开（ID：xsha369）：作者刘娜，80后老女孩，心理咨询师，情感专栏作者，原创爆文写手，能写亲情爱情故事，会写亲子教育热点，被读者称为“能文艺也理性的女中年，敢柔情也死磕的傻大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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