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衿
2018—6—20
作为教师，平生所怕者三，监考当排第一。
胸前挂着监考员牌，一副学生看起来神气，实则内心有1万点沮丧的，就是我本尊没错了。我觉得此时的样子就是被火烤着、被盐渍着、滋滋冒烟的一条被“煎烤”的鱼。
多少年没参加中考监考了，业务已疏。所幸主考明老师教龄30往上，经验丰富，我就安心扮演监考乙。我发草稿纸，他发答题卡、发条形码、发试卷，我假装拿着核对单一一验明正身，然后就没啥可干了，坐等2个半小时的煎熬。
坐下来先关注自己。呀！洁白的运动鞋鞋尖咋成了一簇黑？想起来早上出门有雨，雨中追车，刷得雪白的网眼鞋能不遭殃吗？收回双脚，最好隐形，以免被人看到。
没奈何。装作视而不见。
手指上的螺几个？箕几个？老人们说，一螺穷，二螺富，三螺四螺开当铺。那我的螺为啥偏偏是三个呢？螺和螺还不一样，有一个圈圈十分规则，有一个中心似是相绕。哎，难道真是贫富自有天注定？
默默数学生。
15男15女，女生全扎头发，最近可能流行香肠串式，这种梳发的有5个。8个戴眼镜。4个穿夹克，挺能抗热的；穿校服者3，绝对是乖乖学生娃和学校的忠实粉。着鲜艳色彩者寡。左二女生红衣绿裤，二排五号一身黑。中三小伙子黑黝黝的，脚上却蹬着一双桃红色运动鞋，更显得红是红黑是黑。
2号帅哥带着两大串手串，我正在暗暗担心他的手串儿会影响书写，谁知她写完姓名考号，就以卧倒之势贯穿整个考试。
座前方左侧是个白T小哥，架眼镜，看起来是个乖宝宝；字果然写得很好；右侧也白T，不过那名都写得像是飞天9000年未落到地面的花朵。
不能盯人是规矩。教室前方数个大字：“知识是引导人生到光明和真实境界的灯烛。”悄没声念，咋念咋别扭。仔细一寻思，果然标语值得商榷：标语言简意赅、意味深长，这句强调知识的重要性是没问题的，但一是灯烛一词不好，灯是平声，以灯收尾多响亮！加个烛字不但声调降了，平仄变了，“烛”还有风雨飘摇之感。再说，“导”“到”音近，一句标语重复两个音真的好吗？
虽然思绪三千，终抵不过周公来访。打瞌睡是万万不能的。于是就原地瑜伽，腹式呼吸，反手抓背，然而功力不足，遂赶走瞌睡了就放弃。
飘来一股香港脚味儿。屏住呼吸，慢慢踱步到窗前。瞥一眼窗外，楼顶颇多太阳能，外侧阳台多还保存着木制的纱门。远处巷子里条幅上挂可以看到棚改惠民四个字，再远些就是一些新的楼盘，“恒大名”售楼电话7XXX。应该就是传说中推高本地的房价的恒大某都了。
想起开东老师提到的网民举报老师，质疑老师买房、买车一事，理由是老师工资那么低，怎么买得起房和车？一定是贪污腐败，乱收费，请有关部门好好查查。这个网民倒是说对了一点，穷老师如我还真买不起房子，也买不起小车。我跟恒大这种定位高端消费就没缘分。
不过手里的水是恒大的。顿时为自己终于和恒大占上边了而自喜。但这水也并不怎样的好喝。我记得在四川姑妈家时。他们就把一根很大的楠竹从中间劈开，山上的泉水直接引到家里的水缸。我去时正是夏天。看着清冽的水源源不断的流进家里，姑妈把西瓜放水中镇着，过一会儿切开就是透心的凉爽、甜蜜。姑妈说，就因为水好，所以四川的泡菜才天下有名。我深以为然，因为一样的工序，在四川能做出好的味道，但回这边，就总是不能长期保持。
心里面各种想法千军万马，脸上还是一马平川。终于快结束，广播里那个女生说。离考试结束只有15分钟，我觉得，那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下午是数学，换场。
考场前方还是那条标语，我又琢磨了一遍，依然不喜欢。但我往后看的时候，发现后墙上的标语好到没朋友！“不比阔气比志气，不比聪明比勤奋，不比基础比进步。”简直是全方位、多维度的引导和鼓励人好吗？让人进步，向上才是教育的本义好吗？
从标语上往下看，考场后面堆的桌子上有内容丰富的课桌文学。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是用涂改液写的爱心。还有文案，比如我爱你到天长地久，最爱你，只爱你，你是我的命，你是我的全部……简单粗暴直接，一点文学性都没有。还有人写的是英文，文法似乎有错误，比如love is.love to,love xxx。最下面还有人写某某某，你是个小三！不得不感叹，孩子的世界，我已然不懂。想当年我们年轻时，没人大张旗鼓写桌面，更没人把爱挂在嘴边，顶多写一下“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接着愁怨的姑娘”的诗句罢了。
数学考试上来就有三个开始睡，一直睡到考试快结束。毕竟在考场上睡觉不是很舒服，三个人就开始不断的变换姿势。我觉得这三个人将来绝对都能当将军，大敌当前能酣然入眠，岂不为大将军乎？
考场里有个小女生很美，头发长，还很顺，随随便便的用个黑色橡皮筋扎在身后，细细的眉眼，侧颜有点像致青春里面的阮莞。30号女生高高的挽起发髻。不停的在书写，看起来很干练的样子。15号女生很白，眼睛亮亮的，一直没停过笔。
喂，窗边的那个妹妹，你确定不是把家里的睡衣或者你妈妈特殊阶段使用的衣服穿到考场来了吗？那么肥可以装下两个你。考数学时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考文综的时候，问题来了。我没办法去掀她的裙子，只能留意他的一举一动，避免作弊。
浴袍妹妹知道我们注意到她了，不断的回头确认有没有机会——作为一个责任心超强的监考老师，怎么可能容忍作弊带来的不公平？
有个缺考的，随意扫了眼卷子——这题目如此灵活，哪里有现成的答案可抄的？与其到处东拼西凑、担惊受怕的抄，还不如当初复习时老老实实的背！
默默的盯着，转着，想着，终于，6点25分，考试结束。考生走出教室，我长舒一口气：今天，我终于自由了。
从早上7点出发，晚上7点还没回家。这就是一个监考老师的日常！一条已经完全煎烤得糊掉的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