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现在在干什么呢,瞧着这糖人师父又捏了新玩意儿。要是晚上回班子,给他带一个回去。罢了,都出来了,还想什么做什么。
小辫儿瞧瞧那糖人摊,对头还是混沌铺。还是当年和师父一起进城那番样子,当时和九郎在这里等糖人,师父就在对面喊自己吃混沌。
师父一口一个喂,不过是今日里卖糖人的换了人。馄饨摊变成馄饨铺子罢了,瞧瞧拂袖离开便是。
晚间时候,小辫儿又喝个烂醉回了客栈。与前一晚相同,晕晕乎乎就睡了。
五更
九郎早就等不及了,才刚起床这就出门去寻小辫儿。
昨日老于去过福居客栈,今日里九郎又去。可也说来奇怪,在门口见了卖混沌的,就想给小辫儿带着过去。
这福居客栈老板认识郭家班几个出挑的角儿,九郎是给小辫儿搭档的,老板自然也认识,不过是认不出是当年的小娃娃。
才刚进门,掌柜的就知道来意。九郎不像老于和小辫儿那般脾气,倒是和声和气的。掌柜顺手指指,九郎就知道,还是当年那间房。
九郎才推门就闻着熏人的酒味,床上躺着个四仰八叉消瘦的人。衣服也不脱,头发左一根右一根炸着,胡子拉碴,呼噜还打的震天响。
“嚯!这心可真够大的”
九郎咋舌,屋里收拾个遍。这一地的酒瓶子丢的乱七八遭的,“你不是从前最爱干净吗你?”,就这也能睡着。
小辫儿又是哈喇子又是鼻涕泡的,吧砸吧咋嘴,这怕是回答九郎的问题了。
“嘿,起床了。吃饭了,起床了!”
从前贪玩,常常惹师父生气。师父罚人不许吃饭,小辫儿又饿又困的。摇摇晃晃的就睡了,谁叫都不醒,只有叫他吃饭时才一下惊醒。
“师~师父~再也不敢了!”
嘴边还流着哈喇子,吸溜一下。摸摸眼就醒了,看来是梦见了门口的糖糕。
“是你啊~”
抬眼看是九郎眯着眼,嘟着嘴来了。瞧着一脸不在乎相,九郎开口露出满口白牙。
“差不多行了,该回去了,大家伙都等着听你唱曲儿呢。”
“杨九郎,我以为你是来看我的。要是你也是来当说客的,便拿着你的混沌走吧。我可吃不起您这混沌。”
小辫儿才一口馄饨下口,觉得烫口便咬了半个。昨日于老头来,今日九郎来。目的都一样,叫自己回去。
听着就来气,一把撂了汤勺。起身抹了把脸,漱漱口又准备出门去。
“给我站住!”
小辫儿扭身,九郎眼睛还从未瞪过这么大。刚刚叫了九郎全名,九郎一下就气了。
“你刚叫我全名,你从前从不叫我全名。”
九郎这一顿撒泼给小辫儿下了一跳,既如此不如把戏再做全点。
九郎赶紧挤挤眼,倒是争气。吧嗒吧嗒掉了几滴泪,看这架势又是撒泼又是哭闹的。怕是今天打定了主意要把这赖皮的人弄回去。
可小辫儿到底是从小和九郎一起长起来的,怕是九郎眨眨眼就知道他要干啥。
刚开始叫杨九郎全名时倒是没遇到过,九郎因为这个撒泼也是头回见。可最后挤眼泪这事,小辫儿怕是见怪不怪了。
“杨九郎,你跟我这撒泼!”
九郎听得这招竟不管用,一下就抬了头。小辫儿背对着自己,桌上馄饨也才咬了半个。
看来这戏是做得过了,得了。九郎这泪也不流了,鼻涕也不甩了,一骨碌站起来。
“你这也不想想师父他老人家,从前个到今儿个从未断过酒。”
“师父?他算那门子师父。你忘了他把我关那小黑屋,又是老鼠又是虫子的。”
“那师父也是为了你好不是嘛!”
“为我好?不需要!”
小辫儿急得甩出一口天津话,可这九郎那能示弱,一口子北京话。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回回吵了个不可开交。
“你不想着师父?”
“不想着!”
“哟,那您怎的单单就住这间房?”
“这间房最好,我住那间你管得找嘛!”
小辫儿顿神,这间房从前来北京师父三人也住过。不过就是十几年的事,师父买了糖葫芦可不也就坐在那,两个人还非要让师父尝尝。
哪糖葫芦真是小辫儿吃的最甜的,那是师父头次买糖葫芦。
可现在那能想这些,他厌极了郭家班。才不能回去,就是郭老头亲自来叫也不够回去。
九郎见也劝不动,还平白生顿闷气。额角出来汗,是给气得。
“得得得,我也不劝您了,回不回,您自己瞧着办吧!”
这次不是给小辫儿赶走的,是自己生了气走的。下楼见掌柜也耷拉着脸,掌柜的好心招呼声,九郎也不理。
掌柜撇嘴“还说郭家班不容易来了个脾气好的,没想到还是一个样。”
“咕~~”
还没眼瞅着九郎出客栈门,肚子就开始叫唤。自前日出来班子,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连喝了两日酒,睡个饱觉,不过这酒还是真难喝。
九郎馄饨还来的真是时候,正好是饿了。同他叨叨半日,馄饨早就不烫嘴了。
慢慢吞一口,还是老样子,没变。当年老郭就是坐在馄饨摊子上,一口一口喂俩人吃混沌。
看来是真的饿了,馄饨不够吃。还没两口,连汤都没了。准备下楼去买,听见巷口有叫卖的。
“瞧一瞧,瞧一瞧了!香菜辣蓁椒,沟葱嫩芹菜,扁豆茄子黄瓜、 架冬瓜 买大海茄、买萝卜、红萝卜、卞萝卜、香椿刚嫩芽、好蒜好韭菜呀……”
小辫儿觉得已经倒背如流,忍不住跟着哼哼几句。可自己嗓子难听得像鸡叫,呸得一声就闭了嘴。
今日里去做身衣服,出来这些日子也该添置件新衣。这些年在郭家班,师父总是抠抠搜搜。班子里的孩子还是穿着几年前的衣服,缝缝又补补的,真是寒碜。
“还没回来!”
老郭见九郎身后也是空空的,和老于昨日一样。就知道,小辫儿脾气倔,认死理。
“师父,您别急,小辫儿他挺好的。”
九郎舍不得瞧师父这样难过,师父已经两日没开园子唱戏了。也有两日没抽查师兄弟们背贯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