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意外的春节礼物

第一章 疫样春节

我年轻时以为金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等到老了才知道,原来真的是这样。
   ——奥斯卡·王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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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哥,酒店大堂的迎宾机器人出问题了,有空来看一眼咯。”我正盯着屏幕上的比特币和股市曲线,特斯拉的上涨让我开心得不得了,手持里响起酒店大堂经理荔枝的声音。
  “什么情况啊,你们酒店的网管李刚呢?”
  “机器人傻了,不认人了,有好几位客人从它面前走过,它看来看去,一点反应都没有哦。小刚回家过年了,现在只有亮子在值班,他弄不了这事儿啊!”
  “你确定机器人认不出来的是人吗?”这种不赚钱的义工,我一百个不想去。
  “少贫啦,不是人是鬼啊,赶紧来救个急。过年期间,我们本来人手就缺,现在它再不干活,日子没法过了,凡哥您技术高,人又帅,朋友危难之时一定出手的嘛,我们李哥都得叫您师傅不是……”如果做个测试,荔枝这姑娘的情商,得有一百五;要是没这个特长,也做不了五星级酒店的大堂经理。
  “好说,多大点事儿,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美女好话说尽,我只好乖乖就范。
  我姓黄,叫楚凡,26岁,老家湖北襄阳的,航空大学计算机网络专业毕业,在北京城的繁华地段——五星级写字楼金峰HOSO工作。鼠年春节还有五天就到了,因为南方发生了肺炎疫情,本着安全第一的想法,取消了回老家的旅程,被经理安排留守。他说我还没结婚,在单位值班和在家猫着没啥区别。值班还有双倍工资拿,总比在家看无聊春晚,吃泡面打游戏的强,我还挺感激他的。
  金峰HOSO总共三栋,远看像一个楷书的“山”字,号称北京的门户“首座”,因为从机场进入城区,高速上最先看到的特色建筑就是它。金峰HOSO的A塔最矮,朝东,下面五层是商场,往上是著名的五星级酒店——天鹅湖酒店。B塔次高,朝西,天气晴好的时候,在B塔上可以看到西山的落日。C塔最高,居中。BC两个塔内,除了一层的咖啡、便利店和药店,地下的餐饮街,就是写字楼和公寓了。C塔高度超过200米,我去过自行车管家公司CEO在顶层的办公室,从那儿向外望,看到地面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车辆,感觉就像在云中看蚂蚁。早高峰时,还能望见五百米外的地铁站口,欣赏“泉涌”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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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三栋大厦的每层都很熟悉,几乎所有的办公室都去过。问我是做什么的?你猜对了,我是整个大厦的网络主管。虽然工作称不上高大尚,却有两个不可多得的优势:
  第一个好处,时间非常充沛。具体说呢,只要大厦的网络设备运转正常,闲暇的时间就很多。按规定,我应该常盯着几十个屏幕,关注所有设备运转和安全系统。但实际上,除了偶尔看看出入酒店大堂和商场的美女,谁又会真的把时间花在那里呢?我真正的兴趣是炒股票,另外,还在玩比特币和做些兼职的网络安全服务,这年头受网络攻击的人不少,我的技术好,时间充足,在这上面赚的钱比平时的工资多,这年头,不做个斜杠青年,全指着死工资活着,都不好意思。炒股和炒币的业绩嘛,就非常一般了,两样加起来,已经把我的储蓄亏掉一半了。
  第二个好处,工作气氛自由。我的办公空间大,大厦的中控室足有五百平米,虽然摆了十多个座椅,事实上,除了头儿来召集部门会以外,大多数情况,就只有我和小梁俩人。小梁老家是河南的,我的小跟班,去年职业学院毕业,跟亮子是同学兼同乡。技术嘛马马虎虎,态度却特别好,随叫随到,熬夜盯事儿从来不含糊。他的兴趣,就是打游戏,这会儿他正在聚精会神的玩刺激战场,嘴上戴着个口罩,但为了呼吸顺畅,已经把口罩拉到嘴下面来了,再加上眼镜和黑色头戴式耳机,整个脸都看不到了。在我们的办公室,门一关,我俩可以无拘无束的做我们想做的事情。

  我的薪酬不高,每月的扣完五险一金,到手还有不到一万五。虽不咋多,但对我这样的单身北漂来说,生活还算安乐。我花其中的三分之一,在两公里外的公寓租了个单元;另外一多半,除了吃吃喝喝,就没什么花费了。公司待遇不错,早餐、午餐都免费,内容丰富,花样多变,白菜以外还经常有水萝卜和胡萝卜,偶尔也上一些虾皮和海带等海鲜。如果赶上大厦网络出状况要加班,就能混到免费的晚餐,并报销积攒许久的出租车费,非常实惠。
  我有个女朋友,叫甄小杏,是个空姐,老家湖南怀化,住在北京她姨家里,她姨夫是一个大银行的风控高管,家里条件不错。小杏是航空大学空乘专业毕业,低我两级的师妹,辅修了二外西班牙语,妥妥的美女学霸。她身材属于娇小型,曲线相当棒,配上空姐服,简直是个落凡的小仙女。小杏是典型湖南妹子,人小心大。她老叹息自己没门路,不然要是进入演艺圈,凭她的容貌和文采,肯定能成为明星。她在国内一个很大的民营航空公司上班,飞国际航线,不飞的时候,时不时的还接一些西语翻译的小活。她倒不图翻译赚多少钱,只是爱好文学,准备以后年纪大了,不能飞了,改做地勤,还可有个兼职。她大多数时间在空中和国外,与我聚少离多。今天上午,她就飞去了芬兰,得待好几天才能回来。看着她朋友圈里面的皑皑白雪,我觉得我真是亏大了——早知道家都回不去,还不如当初乘同一班飞机去芬兰嗨一把呢。这次把美女和美景都给辜负了。小杏时刻都在更新朋友圈的动态,不是雪中的教堂美景,就是海鲜大餐。背景还有一处,是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那是我特想去参观的一个地方,撩得我心里只痒。
  刚才从对讲里喊我的,是天鹅湖酒店大堂的经理李荔枝——一个大连的妹子取了个南方水果名,东北大妞,脸盘靓,嗓门大,办事干净利落,是酒店大堂的支柱。她一直偷偷仰慕我的技术和外表,特别粘我。而我作为一个高尚青年,既然已经有小杏这个女朋友了,我非常洁身自好。我边走边刷炒股软件,走得很慢,不到三百米的路,走了足有十分钟。
  “迎宾机器人怎么啦,上周李刚不都调试通过了么?”我一幅很不耐烦地样子。
  “你怎么这么慢啊,这点儿路要走到明年是咋滴!”荔枝穿着酒店的制服,正把一张美丽的脸庞在机器人的双眼前面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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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宾机器人优优.png

优优牌迎宾机器人,是最近酒店刚配置的,圆圆的脑袋上有两个黑黑的眼睛(眼睛是高清摄像头加红外热感组成的),脑袋下半部分是蓝的,上半部分是绿的,看着像戴了个帽子,这个设计很独特,让人质疑优优公司的产品经理,是不是被生活狠狠的蹂躏过。机器人方方的身体上有一个25寸的屏幕,滚动播出的画面配合机器人的话语。闲时它会站在无人钢琴的旁边,伴着音乐缓缓摇摆,做出各种可爱的表情,静静的播放酒店的宣传片,让大堂有一种科技感和未来感。优优机器人还有两个兄弟,一个是送餐机器人,一个是扫地机器人,那两个机器人的外观就没有这么时尚了,谁让它哥俩只是苦力呢。
  “赶紧说事儿的,到底怎么了,我这儿还忙着呢!”
  “你能有啥忙的,切~~~,你看大堂机器人优优,它傻了啊,以前不是有人走过就上来问好并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吗?现在怎么不吱声了。”
  “哥我当然忙着赚大钱呢,你不懂的。来,我看看,你脸太大,离这么近都撑出屏幕了,当然认不出来,机器人又不近视。”荔枝的脸是典型的东北人,底盘稍有点大。
  “讨厌,谁脸大啊,我最近加班加的都瘦了,你看看,看看。你又赚什么大钱啊,不就炒股炒币么,怎么样,最近跌的那些涨回来了吗?“
  “呸啊,啥玩意儿跌了啊,我前几天买了特斯拉,涨得一塌糊涂。市场就是被你这种扫把星说坏的——这机器没问题啊,”我走到机器面前,把口罩一摘。
  机器人仔细看了我半秒钟,立刻两眼眯成一条缝,以某知名大胸女明星嗲嗲的语调,用非常温暖友善的语气问:“先生好,欢迎光临天鹅湖酒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欸,奇怪,刚才怎么不说话呢?”荔枝有点疑惑。
  “请帮我把这个缺心眼的大脸妹弄走……”我冲着机器人说,身上立即重重的挨了荔枝一下。
  “对不起,我没懂您的意思,请再说一遍?”机器人闪烁着它蓝色的大眼睛,对我的要求表示疑惑不解。
  “我说,是不是进来的客人带口罩了呢?戴口罩机器人当然认不出来啦。”我问荔枝。
  “什么高科技啊,这破铁块也太缺心眼儿吧,那现在疫情严重,可不就有人戴口罩嘛。”
  “是啊,总不能让大家把口罩摘了就为听机器人打招呼吧?”
  “那有什么办法让机器人能认出戴口罩的人不?假期本来人手就不够,为了这机器人我们还减了一个岗,现在倒好,它还罢工了。”
  “可以倒是可以,你还真别说,你这个脑子,也不是完全没用的,我有办法了……”
  迎宾机器人,现在已经不算什么高科技了,好多酒店都配置了这个产品,原理无非是用摄像头,做一下人脸识别,如果识别出来人脸,就冲上来打个招呼,介绍一下酒店的服务,做做引导什么的。
  “就靠你啦,有办法的话快点儿弄吧,有这个机器人我们还是轻松多了,以前我们每天都喊好几百声欢迎光临,有了它就不用喊了。它现在一掉链子,我们又得喊了……”
  “是啊,我觉得你得感谢这个机器人厂家,功能还没完全做好,所以你跟小丽还没下岗,哈哈……”我把机器人的后壳打开,露出的是机器人的电脑控制台,我用手机搜索了一些网上戴口罩的人脸照,通过蓝牙输入到机器人的人脸照片库当中,再启动人脸识别的头像识别并入库的功能。这款机器人芯片不错,算力超强,没用两分钟就结束了。我戴上口罩,又在机器人面前晃了一下,这次机器人把戴口罩的我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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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好,欢迎光临天鹅湖酒店,我们是设施完善,环境优美的五星级酒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机器人恢复了迎宾的姿态,用AI生成的极标准语音向我说道。
  “哇塞,凡哥,真有你的啊,不愧是技术大拿。”
  “开玩笑,哥们可是名牌大学计算机科班出身,这点事儿简直小儿科,跟你说实话,现在什么球球公司啦,四十大盗公司啦,还有搜猫公司,那些个人工智能部门研发的主力,都有我师弟。赶紧倒杯水来啊,还大堂经理,一点儿眼力价都没有……”我跟荔枝一边聊着,一边走向另外两台机器人。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我把另外两台机器人的照片库也更新好了。我还给这仨机器人的二次开发接口加了个值守程序,如果看到认不出的物体(也就是此前戴口罩的人),就先拍个照片,再给我的手机发一消息报警。这样,我就知道什么样的东西它认不出来了。
  “看牛的你,科班有什么用,有技术还不是跟我这大专毕业的挣钱差不多。你师弟他们是不是薪酬很高啊,我听说AI的额程序员,年薪都上百万呢。你看今儿的新闻没,人家马斯克都说了,只要会AI编程,特斯拉不在乎招聘的人只是高中毕业生。”荔枝学历不高,向来羡慕有学历的人,但嘴上却又很不屑。
  “就想着钱钱的,认识怎么那么肤浅。行业这玩意儿,就跟股票似的,时高时低,你是没见做人工智能的这般兄弟们,前几年穷困潦倒时,每天找我们做网络的借钱、蹭饭呢。最近两年,他们是黄鼠狼摸电门——抖起来了,行业能热多久还不知到呢。再者说,有点儿技术不算什么,我追求的是做个文化人。”其实我内心超级眼馋高工资的师弟们,他们一出校门,就碰上了人工智能的好时候。比如今年一个研究生刚毕业的师弟,去了一个做自动驾驶的渡万公司,年薪起步四十万,比我这熬了五年的都高一截。
  “哇,有追求,啥叫文化人,也算哺乳动物吧?不明觉厉啊。下班了一起吃饭如何?是不是空姐嫂子又飞了啊,大过节没人陪的,哎,可怜啊。”荔枝狠劲儿戳我的伤疤。
  我对这句很是恼火,“什么叫飞了啊,真难听,你嫂子那叫假期加班好不好,三倍薪酬呢。哥们我正享受此份孤独呢,晚上我还得继续值班,吃外卖啦,改天再陪你吃饭哈。”
  嘴里这么说,我心里其实也很不爽。小杏的这个工作,实在是太没规律,也太占时间了,但我每次跟她谈申请改地勤,她都说现在还年轻,飞得动呢就赚的多,我们俩必须在结婚前把买房子的钱攒出来。可在北京,这谈何容易呢?我工作的这个地方,房价已经接近六位数了,即使买一个五、六十平的小两居,首付也要超过两百万。我跟小杏工作这几年,不吃不喝又打零工、干外活,也只攒了一半儿多。为了今早达到买房的目标,我平时非常节省,能不下馆子就不下馆子,有双薪的时候多加班,有兼职工作随时去,晚上没事儿就炒股票和比特币。为了发财,我还投资过P2P理财,结果亏得一塌糊涂。你说普通人发个财,怎么就那么难呢?
  我边想着,边往回走,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机器人发来了一张照片,这回客人又没认出来……

第二章 特殊客人

   “ 纵使细微如蝴蝶之振翼,也能造成千里之飓。 ”                                            
                                                                                                                     ——《蝴蝶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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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细看了一下照片,原来这个客人戴的口罩比较特别,口罩上面有一个小气压伐,气压阀上还印着“3M”的字样,而且这个客人戴着一个又大又厚的帽子,帽沿向下,把发际线和眉毛以上都给遮住了,这也太为难机器人了。就算人都得认一阵儿啊,得了,还得回去弄。于是我又往酒店大堂走去,这时手机又响了,我拿起来一看,是老妈打来的电话。
  “楚凡啊,你这是在哪儿呢?怎么不回家待着啊,听说北京也已经有肺炎了,可别贪玩在外面晃悠啊……”老太太上来就是一通唠叨。
  “妈,我在工作呢,没感冒,戴着口罩有回音,没问题的。北京总共两千万人,病例还不到一百,我相碰见都见不着,您就别担心了。倒是您那边,今年亲戚朋友拜年就免了吧,也别聚会了,跟我爸说说,今年少跟老朋友们吃饭喝酒了,等春天天气暖和了再聚。”我是真有点担心两位老人家,他们年纪都大了,一个56,一个58,特别老太太血压高,心脏也不大好,我看网上几个重症的案例,都是患有其他慢性病的老人。
  “好的,没问题,我们俩你就放心吧,我们为了过节,买了一周的菜呢,这个春节就在家过吧,唉你说这过春节呢,老天爷也不让人消停。小杏跟你在一起吗?你们春节吃什么啊?”
  “小杏飞欧洲的芬兰啦,过几天回来。”估计老妈都不知道芬兰这个国家在哪儿。
  “啊,那你一个人在北京过啊,可怜的孩子,这么大了,怎么过年过成一个人了。不能回家,又没人陪,唉。等她回来,跟小杏说说吧,女孩子家,就不要一直飞了,欧洲那么远,飞一个来回就得熬两夜,对身体不好。趁着年轻,早点结婚生孩子。我跟你爸,还能帮你们看几年,要不过几年我们老了,想帮忙都帮不上了。你看你表弟小顺,比你还小两岁呢,小孩都会走路了……”老太太这套辞儿说了一遍又一遍,我都已经快能背下来了。我觉得她说的也对,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小杏坚持要先买房,再结婚,北京这个地方,家里没点儿实力支持,这年头彩票头奖又不好中,年轻人买房哪那么容易啊。
  “哎呀,以前不是您说女孩有个正经工作挺好的嘛,什么话都让您说了。”
  “我说有正经工作好,没说老不在家好啊,这个行业太辛苦,你们现在还没有孩子,有孩子了以后,孩子得看,得养,得教,得花功夫,你就知道妈妈在身边多么重要了,……”
  “好的好的,您说的对,她回来我就跟她谈哈,我这儿有事要忙,初一我再给您打电话拜年哈,我挂了啊……”
  跟老太太汇报完行踪,总算可以继续调试机器人了。荔枝还在那边等着,看我又回来了,满脸感谢的笑意,然而话语里面却在刺激我:“凡哥,我看您这技术也不行啊,刚走,机器人就又不干活了,要不您站它旁边看着它得了。”
  “我看着它?我比它贵好不好。我知道啥原因了,刚才不是没考虑到有人戴专业的N95口罩么,刚才那客人是医生啊,这么认真,戴的是个3M的N95口罩。机器人就没认出来呗,这不是哥我技术不行啊,机器人这个东西吧,你得慢慢教它,还得一样一样的分别教它,一旦他学会了,就忘不了了。这跟你可不一样,你那个脑子,要么记不牢,要么记混。”
  “切~~~~,”一个汉字,从她嘴里挤出来,竟然转了三五道音调,我觉得这声调机器人永远学不会,“几十万的金贵玩意儿,还不如我们月薪五千块的新人摆一个放这儿呢,我没觉得它有啥先进的。”荔枝对机器人一肚子的意见。
  “要说到价钱嘛,现在确实贵。但长期看吧,它虽然教起来不容易,一旦学会了,干活可是不眠不休,七乘二十四连轴转也没问题,除了充电连饭都不吃的,洗手间也不去,态度好得不得了,没情绪没遗漏,连屁都不放的。这你们人类做不到吧……”边聊着天,我边从网上找了几十个佩戴N95口罩的头像,输入机器的人脸库,这次为了妥善解决口罩的问题,我把口罩可能存在的各种颜色——蓝的,黑的,白的,绿的——和好多种款型都搜了多张照片,输入机器人的照片库里面,以防最近来的客人戴不同类型的口罩。只是我手边没有这些口罩,也做不了实验,就把这种N95的照片做了个特殊的标记,叫“医生们”。这下,只要有人戴着N95口罩进酒店大堂,被机器人看到,就会给我发消息,我马上就知道这类人被识别出来了。
  “好了,这次啥口罩都能认出来了。”我自信满满。
  “这么厉害,真的可以了?”荔枝显然已经对机器人失去了信心。
  “什么真的假的,咱技术派从来不撒谎的。”
  “那多谢啦,你看你都跑了两趟了,我实在过意不去,你外卖还没订吧,这时节,快递小哥不剩多少了,饭店好多也关门了,叫外卖得等一小时呢,我请你吃牛肉面吧?”
  “那行吧,咱们就去吃一碗牛肉面,我们AA哈。”经不住荔枝几次三番的邀请,而且我一个人也实在无聊得很,就答应了。
  “太棒了,这就去,看你那抠抠搜搜的样儿。欸,小丽盯着点儿前台啊,我跟凡哥吃饭去啦~~”荔枝非常欢快的去摁下楼的电梯,我们就乘电梯去了地下一层。
  春节来临,地下一层美食街开业的饭馆已经不多了。这个牛肉面我们很喜欢,价格便宜量又足,而且老板姓牛,人很有意思,跟我们年龄差不多。
  “嗨,老主顾来啦,您两位今天吃点儿什么啊?”
  “两份招牌牛肉面,一份牛杂汤,再加一碟花生米,你要蒜吗?据说大蒜能杀病毒哦”荔枝非常主动的帮我点餐。
  “我只要面就行了。大蒜杀病毒那是瞎掰吧,要大蒜都能杀得了这病毒,还至于传染这么多人?”这种“神叨叨的经验”太多,什么大蒜杀病毒,熏醋能杀细菌,板蓝根能抗非典等等,我对这些从来都不感冒。
  “好的,不要就不要,那我们再加一份海带吧,听说海带里面含碘,碘酒也是能杀菌的吧?”荔枝看来对杀菌这件事儿真的是走心了。
  “拜托,省着点儿吧。另外,好好学习好不好,第一,碘酒跟碘是两个东西,第二,海带含的碘元素不能杀菌,但可以预防甲状腺增生,记住了吗?”在荔枝面前,我努力保持一副有文化的样子。
  “飞哥真有学问,我就是服你这一点。”荔枝很仰慕的看着我。
  “这算什么呀,学过初中化学和生物就应该知道这些的啊。”我刚说出口,突然觉得说的好像有点儿过分了。
  果然,荔枝的脸红了,“是啊,谁让我当时没好好学习啊。”荔枝家里处于湘西地区,很穷,小时候上的学很不规范,而且家里本来也没指望一个姑娘能读多少书的,马马虎虎读完初中,就送她去职业学校了,以期她能早日养活自己。
  “噢,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们工科生对这些记得比较熟练,因为高考要考的嘛,你们文科生记不牢,很正常。”我赶紧帮她找补,但这是句违心的话,这时其实我想到了小杏,她对这些,肯定门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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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你厉害啊,真想以后还有机会,能把本科读完呢。”
  “有这个想法就很好啊,一定能实现的,现在社会提倡终身学习,国家开放大学还开设了学分银行,读书到什么时候都不晚。”我试着安慰荔枝的说,但我明显感到这句话非常有作用,荔枝非常相信我的话,一种神采从她刚才有点羞怯的眼睛里油然而起,说实话,我超级喜欢这种神采,那是一种春雨后小草身上的神采。
  正当我跟荔枝互相欣赏的时候,外面进来一个人,正带着3M的N95口罩和帽子,也点了一份牛肉面,坐在我们前排,摘掉口罩,吃了起来。此时,他的手机响了,他很快的接了电话:“嗯,我到北京了。是啊,已经入住了,还在上次那个酒店,条件一般,离机场近嘛。”嘿,我们这儿五星级酒店,他觉得条件一般,真挺拽的哈。“我身体没啥事,稍微有点不输入,但安全起见,我还是在酒店住几天吧,这个肺炎挺厉害的,我在那边看了几个病人,病情重的烧的很厉害,有几个医生被传染了,人传人是肯定的。嗯,好的,我一会儿就睡了,你跟孩子也早点休息。”
  啊!!晕,敢情这个人是从疫区回来的!!到酒店来自我隔离来了。虽然N95故意压低了声音,但此时周边已经没什么人了,非常安静,我跟荔枝还是都听到了他的电话。我俩对视一眼,然后飞速的吃完剩下的面,赶紧把口罩拉上,还使劲把金属条压了一下,就奔面馆外面去了。疫情竟然真的尽在咫尺啊!
  走路回办公室,我立马上网去查了一下疫情的消息,好像也没啥大动静。网上对疫情的解释是人与人之间传染性一般,发病没SARS那么急;有人说疫情已经在扩散了啥的,还发了一堆的这这那那的医疗指标,什么R0啊,致死率啊,对于我这个学计算机的来说,模型倒是很简单,但医疗词汇实在太过高深。不过总的算下来,统共感染的就一两百人,在武汉的几千万人当中,连万分之一都不到,而且好像年轻人得的很少,我自然就觉得没啥可怕的。
  看看办公室已经没什么事,我跟小梁交代几句——今晚他值夜班,就往家走。出了大厦的门,广场上一片节前的欢乐气氛,造型各异的彩灯处处都是。放寒假的孩子们,晚饭后一伙伙的来商场寻找合心的新年衣服和花花绿绿的玩具,广场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遛弯的老人家还那么多,戴口罩的只是少数,精确运行又熙熙攘攘的北京,正在渐渐进入过节模式。路过药店的时候,我特意买了两包口罩,有备无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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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里,打开电视,看了几个省市网络春晚的片段,觉得没啥意思。歌舞是那么熟悉,小品是那么熟悉,相声也是那么熟悉,主持人的配置倒是比以前清新靓丽了。

躺在床上,我开始刷微信朋友圈,小杏又发了多张美景图,哎,也不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我又看了最新的国际股市和比特币报价。比特币涨了一点,但没有特斯拉的股票涨的快,要是一个月前买特斯拉就好了啊,可以多买一万个口罩了。两个大V还在隔空撕逼,预测2020年的市场云云;叨念庚子年必有打算的文章飞来飞去,还有不少忠实的粉丝点赞。这种文章看多了,就知道市场和人生一样的,谁都没有前后眼,所谓预测,皆是胡扯。
  想着想着,我睡着了……

第三章 阴差阳错

 悲观也没用,谁都想生在好人家,可无法选择父母。发给你什么样的牌,你就只能尽量打好它。

——东野圭吾《时生》

第二天早上醒来,刚六点。我手机上收到几条信息。优优机器人没让我失望,晚上到夜里入住的客人,不管戴什么口罩的,都被识别成人了,我不禁心情变好。看小杏的朋友圈——她的昵称叫“那么可爱”,一刻钟前刚发了视频,确认这个夜猫子还没睡。就给小杏拨了个视频聊天,响了半天,终于她接了电话。
  “干啥?”她的声音稍稍有点不耐烦,脸上有一片海蓝之谜的面膜,看上去是在航空公司的酒店里面。
  “今天玩的累不?”因为看不到面膜后面的脸,我只好问问情况。
  “当然累啊,我这儿夜里十二点啦,拜托。今天去了博物馆,飞机现在没法飞回去,我估计要在这儿过年了。”小杏的语音非常僵硬,似乎面部的肌肉都被面膜给牵制住了;又似乎是她自己不舍得动,以免浪费了这片五百多银子的面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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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累就早点休息吧”其实我也没啥要说的。
  “好的,晚安啦”小杏挂断了视聊。
  草草聊了几句,听上去她挺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是我们聊天的常态,毕竟认识已经六年了,她的工作来来往往,也已经没什么新鲜的。我本来想把我妈的想法跟她透露一点来着,结果发现语境零切入点,还是等她回来再说吧。
  在餐厅吃过早饭,我就奔办公室而来,小梁正等着跟我交接,瞪着一双游戏屏幕照射一整夜后红红的眼珠。
  “太惨了,我们被一伙小学生整虐了一夜。一过节,这班小孩们都放假了,配合好还抱团,”小梁这个同志,玩游戏的水平跟他的技术水平有一比——惨不忍睹。
  “嘿嘿,你们95后早该退出战场了,干点有用的事情好不好,我跟你说的那几个网络安全技术社区,去看了吗?”我曾经给他指过CSDN啦,51CTO之类的课程和社区,希望他能提高一下自己的技术水平。
  “凡哥,我不是科班出身,那些真的看不下去,三分钟就能给我催眠咯。”小梁开始诉苦。
  “兄弟,我知道你还年轻贪玩,不过艺不压身哈,多学点儿,以后就算跳槽都有资本。哥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你看这网络技术,三年基本就换一代了,不学习很快就跟不上,你可别指着吃学校那点老本。”我在学校给低年级学生做过辅导员,讲起来也一套一套的。
  “好的,凡哥说的对,明天就开始学习哈,反正今天是不行了,我现在满眼都是狙击枪的瞄准镜在飘,我先回去睡了啊。”这家伙开始用缓兵之计。
  “好吧,走人。”我开始了每天的例行工作,检查了大厦的各种网络设备,浏览了一下各种日志,没什么异样。网络管理员的生活就是如此,大多数时候,岁月静好。做完这些,我开始打开最近的网络安全社区,看最近发生的几起黑客攻击事件的新闻。最近比特币勒索的案件发生的挺多。有家医院,整个数据库被海外一伙黑客给上了加密锁,黑客要价值500万美元的比特币,据说这家医院竟然没有双机机制也没有异地数据备份。找了两家安全公司与黑客斗法,后来发现彻底没辙,只好乖乖的付钱。这还不算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数据有没有黑客已经拿走,根本就无从知道呢。
  我正看得聚精会神,手机响了,一看,是小杏她姨的电话。真奇怪,我几乎没跟她打过交道,只是偶尔去她家吃过一两次饭,她给我电话做什么呢?
  “楚凡吗?我是小杏她姨啊,我问你个事儿,你是不是电脑玩得很熟啊?今天我们家老张的电脑坏了,你方便过来看看不?”小杏她姨说的挺客气。
  “哦,是怎么坏了呢?”说实话我不大想去,她家住在金融街那儿,地铁也得个把小时才能到,我想问问情况,要是小问题,能远程搞定就好了。
  “他说电脑不能启动了,具体问题他也不清楚啊。”完了完了,连开机都开不了,远程肯定搞不定啊,看来只好跑一趟了,谁叫她是小杏在北京唯一的亲戚呢。
  “好的,阿姨,那我过来看看吧。”
  “太感谢了,幸亏小杏有你这么个电脑高手朋友。你知道我们家地址吧,中午就在我家吃饭吧。”阿姨还挺客气。
  “您客气啦,我这边安排安排就出发哈。大约一小时左右到您哪儿。”我给荔枝打电话,让她派亮子过来帮我盯班,昨天我帮她摆弄机器人,她今天很客气,亮子没过十分钟就到了。我立马背上笔记本电脑,启程去地铁,直奔金融街那边。节前工作日,又不是高峰期,地铁里没多少人。虽然不是始发站,还找到了座位,北京要是平时也如此该多好。地铁里有一半人已经戴着口罩,还有一半人好像无所谓的样子。
  上午十一点半,我到了阿姨住的小区——西城精华,小区名字听着就气派。东西城区是北京的核心区,二环里。其中西城区更是国家各大部委、金融巨头总部机构的所在地。论地段,这里是北京精华中的精华。阿姨这套房子大约160平米,这里每平米房价已经接近20万元,一套房子价值就超过了三千万。听阿姨说,他们当初买的时候,总价不到五百万,首付只有一百多万。当时的一百万可是很值钱,那个年代,小杏姨父全家收入每月也只有几千元。多亏小杏姨父擅长炒股,多年来财富不断增值,攒下了那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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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西城金融街.jpg

我敲门进屋,阿姨正等我,寒暄了几句,我就来看那台电脑。阿姨的房间是四室两厅,笔记本在书房里——一台HP的笔记本,放在一个木质的书桌上。购买时应该是高配置,但年代久远,方头方脑,看上去得近十岁了,跟以前小杏上学时用的款型一样。开机一试,是最悲催的状况,硬盘坏了。我跟阿姨说:
  “阿姨,这个硬盘坏了,应该是电脑的年头太长了。”
  “是啊,我们老张也这么说,这台电脑是小杏念书时候用的,后来就给我们家儿子梓榕假期在家学习英语。梓榕一开学,开机都不多了。这不昨天,儿子说寒假作业要求制作什么家庭节日温馨影集,还得去课堂上展示。这电脑上有些我们家好多年的照片,梓榕一开机,结果就突然启动不了。小杏又在出差,只好麻烦你啦,害得你这么大老远跑来。”阿姨管小杏执飞叫“出差”。
  “阿姨您客气了,我就这点手艺,还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呢。现在的问题是硬盘坏了,我手头没工具,得拿回我办公室去弄,不知道您着不着急,还有就是,这电脑上有秘密的资料吗?”
  “哎呦,这么麻烦啊,你等我我问问老张。”阿姨马上给姨父拨电话。“喂,老张吗?楚凡来了,说硬盘坏了,得拿回去修,问硬盘上有要紧的资料吗?哦,哦,好的,好的,行,那我跟他说。”阿姨把电话挂了,跟我说:“楚凡,没问题,你拿回去修吧,如果硬盘修不好,能把里面的照片文件导出来就行了,这个电脑里面没啥要紧资料,只有我们家的一些照片啥的。”
  “好的,那我今天回去就给您弄。”这点事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我就一口答应了。
  阿姨留我吃中饭,我也没客气。其间她跟我妈一样,问我跟小杏相处的咋样,有没有结婚的打算,我随口敷衍着。
  “哎呀,你们年轻人啊,得早点成家立业,现在可以生二胎了,不像我们那时候,国家鼓励晚婚晚育。年纪大了生养、教育,这体力精力可都跟不上啊。你看我们俩都快五十了,孩子还没熬到上大学呢。隔壁老王家,孩子都读研究生了,他们日子多潇洒。”
  “是啊,您说的对,我们现在就一个问题,小杏说必须得在北京先买房子,才能结婚。”
  “房子呢,是得有,但可以买远点、小点的,先用着啊,我跟老张结婚那时候,我们还住在他们银行的集体宿舍呢,要不是他们银行分房子,我们也得住到五环外去。”她发现我的表情有点异样,意识到可能对五环外的“歧视”让我有点不爽,马上往回找补一句“其实你们五环外现在建设得也挺好啊,我看顺义那边的空港片区就很方便的啊,离机场又近,离你上班的地方也不远,听说城里的好学校和著名大医院都要在哪里设点了。”
  听小杏姨这一番话,说实话我没怎么不高兴,她说的是大实话。我们外地来的年轻人跟上一代在北京的孩子,起点真是差太远了。就像姨父这儿子,啥也不干,继承这套房子,就有了三千万。而我们这些外地人,为了五环外房子的首付,就要奋斗十年。以前有句话,说奋斗十年,才能与你一起喝咖啡,真是一点儿都不假啊。
  后面我都记不清跟阿姨说了些什么了,说的都是房子,首付,银子,金融圈,春节假期出国旅游的计划等等。做金融的跟做网络技术的人交谈,纯属尬聊。
  下午回到办公室,我马上开始检修硬盘。这个硬盘真够老的了,机械的,检测一遍就花了一个多小时,吱吱嘎嘎没完没了,结果发现有坏扇区。修复是希望不大了,也不值当的,这硬盘现在都卖不了两百块,既然他们只要照片,我就把文件抢救出来交差吧。于是我找来一个硬盘盒,把旧硬盘装进去,所幸硬盘没完全坏,还可以挂在在笔记本电脑上作为外接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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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机械硬盘.jpg

傍晚,我给小梁电话,告诉他说今天事情多,没忙完,晚上我会待在办公室,顺便帮他把班值了,他开心得不得了,约亮子一起去城里看小剧场的相声演出了。我则在办公室,吃着外卖的盒饭,静等文件拷贝结束。
  硬盘盒滋嘎滋噶的声音响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结束了。我把老硬盘上面的内容,统统导入新的硬盘,然后把完整的文件按原来的名称顺序保存,把破损的文件夹和文件一个个重新命名,看有没有还能抢救回来的。然后,我做了个全盘搜索,把所有的照片都集中在一起,以方便未来梓榕查找和使用。硬盘里面的照片还真多,等这一系列操作完成,两个小时又过去了,马上晚上十点了。
  这时荔枝来了,手里捧着一个饼干桶。
  “凡哥干啥呢,这么用心。来,吃点儿夜宵吧。”她把饼干盒递过来,是一种脆脆甜甜的小饼干,放在嘴里一嚼,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极了那个垂死的硬盘。
  “这是什么饼干啊,长得跟狗粮真像啊!”我一边抓了一把塞进嘴里,一边开玩笑。
  “你真是慧眼,这就是给狗吃的啊!”荔枝的嘴从来不饶人的。
  “呸,哥们还就喜欢狗粮呢。”说实话,饼干味道正是我喜欢的,另外,我也忙饿了。吃完一把,马上又抓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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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似狗粮的饼干.jpg

“慢点儿吃,喝口水。大晚上不睡觉忙什么呢?”荔枝探头探脑,看我的屏幕。
  “不懂吧,帮人修硬盘呢,这可是个赚钱的手艺,我以前有师兄在村里专门干这个,修一个硬盘两千块。”我说的倒是实话,虽然这单没赚到钱。
  “厉害,你真是什么都会啊,不过怎么看这硬盘也不值这么多钱啊。”小丫头这都懂。
  “那当然,硬盘不值钱,数据值钱。特别现在的人,照片啦,资料啦都很多,没备份的,那可是时光的记忆。”我开始给这项工作的公允价找支持。
  “哦,好吧,真是愿打愿挨啊,要是我硬盘坏了,直接就丢垃圾桶了,买个新的才五百。那我下班回家了啊,您接着赚钱。”
  “好嘞,饼干留下吧。”我嬉皮笑脸,现在已是饥肠辘辘。看这个意思,抢救工作要延续到后半夜,没点儿粮食可不行。
  “OK,送你啦,晚安。”荔枝很大方,饼干放在我桌上,跟我道别。
  “晚安咯。”我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又过了一小时,终于基本搞定了,所有的文件都已经拷贝完毕,照片也都集合在一个文件夹中了,我看看了电脑上的时间,已是午夜十二点了。我把照片的文件夹打开,看看有没有损坏的。照片马上一张张出现在我的屏幕上,鼠标一划,看到好多小杏姨父和家人的照片,梓榕的照片确实不少,还都处在照片的C位。看来一个家里有了孩子,孩子就是当之无愧的核心了。
  再翻几屏,发现里面还有小杏的一些照片。
  哦,这是大学时候的照片。那时的她,还很青涩,刚从湖南来到北京,穿着小碎花的上衣,一条黑色的运动裤,扎着个小辫,容貌清秀,笑容纯净。我们是在我毕业那年认识的,当时我们一起组织参加北京马拉松比赛,我是毕业班代表,她在学生会,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熟悉了。她出色的相貌和表达能力给我很深的印象,而我的技术能力在校园里小有名气,那时我也帮她修过电脑。后来我们渐渐走到了一起。
  哇,还有刚工作的照片,这应该是她实习时的照片吧。那时她已经成为我的女朋友。刚穿上空姐制服的她是那么的兴奋,她去这家公司,是从200个候选人当中选30人胜出的,确实值得骄傲。
  嗯?怎么还有贝札教授的照片。哦,他是小杏的毕业设计指导老师。小杏的毕设题目我还记得——《论空乘人员的杰出形象塑造》,好多造型的照片是我帮她拍的,图也是我这个电脑高手帮她设计的。不对啊,贝老师照片怎么这么多。翻着翻着,突然我看到一张照片,我禁不住把嘴里的饼干喷了出来,只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像沸腾了一样,直直的冲向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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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的愤怒.jpg

第四章 借机行事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要努力搞清楚真相!

——一个普希金的粉丝

照片是一张自拍,背景是首都机场二号航站楼的休息厅,镜头中有两个人,男的是贝札,女的正是小杏。图中贝扎正试图去亲吻小杏,而小杏是一副很得意又享受的表情。


航站楼外景.png

一股无名业火从我的心中燃起——小杏太不像话了!这六年来,我对你从哪个方面都没的说,你怎么能跟其他男人这样呢?不过转而又想,就单这么一张照片,好像也不能证明就怎么样了,贝老师在空乘培训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论文多,还兼任几个航空公司的独董/顾问。他不但指导过小杏的毕业论文,又在小杏应聘空乘和拿到北京户口的事情上帮过大忙。空乘这个行业的人,跟我们做工程的人不一样,他们喜欢开玩笑、搞恶作剧。加上这帮小空乘,个个美貌如花,身形俱佳,偶尔搞个自拍、弄点气氛好像也说的过去。我稍稍宽慰了一下自己,继续往下搜索,看还有没有更多出格的照片,然而,其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我非常焦虑。许多思路和可能在脑袋里面乱飞:我是不是应该马上跟小杏确认呢?好像不太好,因为这个照片本来也不是我应该看到的,再说,就这么一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我应该不闻不问,当这个事情没发生过吗?这对我来说,根本不可能。我是打算跟小杏结婚的,这个事情不搞清楚,未来估计没法好好的在一起了。
我去洗手间,用冷水洗脸,洗了半分钟以后,逐渐冷静了下来。得想个办法——要在不惊动小杏的情况下,把这个事情搞清楚。现在这个硬盘在我手里,正好是个机会。我知道小杏在家的时候,会用这个电脑登录QQ和微信,这样子打字比手机快得多,只要我在这个电脑上装一个木马,开个后门,我就能看到小杏的聊天记录了。如果她跟贝老师有我想的那种事,不可能不联系的。嗯,就这么办吧,也是被逼无奈的办法了。
我继续把数据拷贝完,然后从库房拿了一个新的硬盘,把原有的文件原封不动放在这个新硬盘上,有把原来的操作系统做了个备份,这样明天就可以直接用新系统启动和还原了,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这些事情都干完,已经夜里四点了,我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拆卸硬盘和来回摆弄电脑,让我满头大汗,往硬盘上安装后门,更让我心里虚得很。我不禁决定上楼去走一圈。
金峰HOSO的C座顶楼有50层之高,夜里上去,我也是第一次。因为有大厦的员工卡,上楼不费劲,我直接到了48层,然后接下来两层要走楼梯,刷卡通过防盗门上去。到了顶楼,有个小会议室的门通往观光楼台。楼台上有玻璃温室,夏天是喝茶、观景的好去处,冬天则变成酒店的大厨和荔枝她们合伙种菜的温室,里面有豆芽、小葱和青蒜,跟旁边的兰花紧挨着,真是风雅与烟火交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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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厦天台的玻璃温室.png

现在这儿空无一人,我站在顶楼上向各个方向眺望。在我们老家的小城的冬天,估计这个点已经没有人了,而北京的夜里并未休息,来往的车辆还在忙忙碌碌。北风呼呼的吹过,我把脸面向北方,让风直接吹在脸上,只有这样,我才觉得稍微的呼吸顺畅、心情平静了一点。未来的几天,我会发现些什么呢?如果什么都没发现,那是不是最好的结果啦?嗯,这样的话,我们还可以原来怎样就怎样,一起努力,赚钱,买房,结婚,就当那张照片不存在呗。如果发现了问题,亦或真的找到了他们在一起的证据,该怎么办呢,如何处理这段六年的感情呢?再深想,我与小杏,是真的感情吗?如果我们分手了,我跟朋友们怎么讲,跟父母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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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疲惫的夜景.jpg

我在顶楼足足待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可能脑力已经完全消耗完毕,各种思绪终于不再乱飞。我疲惫的走下楼,回到办公室,把硬盘和里面内置的“小内容”又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就泡了杯热茶暖身顺便提神,静等小梁来接班。

“凡哥,你一夜没睡啊?到底干了多大的买卖啊,怎么眼睛红得跟斗牛似的?”小梁一来,就看出来我的“异状”。平时即使值班,一夜我也能休息五到六小时,因为我不会像小梁和亮子他们那么痴迷于幼稚的游戏,而看股票和比特币,花的时间、精力并不多。
“哎呀,昨天接了个小活,实在比较复杂,所以多弄了一会儿。这会儿真累了,我头疼的厉害,今天白天得回家补觉了,晚上我来接你的班吧。”现在我才感觉到,脑袋里面像安装了一个泵,突突的跳个不停。
“我真得劝您两句,挣这点钱,别把老命搭上啊,不然漂亮空嫂可就要跟别人啦。”小梁跟我开玩笑,这句话我今天听来却极其的刺耳。我刚想发作,想到还有事情得请他帮忙,就压了压火。
“别扯淡了。今天帮我跑个腿哈,去城里安装个硬盘,再把系统恢复一下。”我把拷贝好的硬盘递给小梁,小杏姨家的地址和电话写在一张纸上。让他去装,也是我留了个心眼,这样小杏姨家会感觉硬盘没有问题;万一以后发现系统有后门,系统最终的经手人也不是我。我在微信上转给小梁五百的红包,他跟我客气了几句,就收下了。他常帮我在一些小活上打杂,从来没什么怨言,这次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一般的装系统的活儿,还有跑腿费,何乐而不为呢。
安排好小梁,我径直回家,一路上,虽然是白天,我却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在醒着的状态,头重脚轻,腰和腿都是软绵绵的。到家以后,吃早饭的兴趣都没有了,准确的说,是泡面的力气都没有了,感觉自己像电影中泄了气的“大白”机器人一样,瘫倒在沙发上。我打开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没五分钟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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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倦的时光.jpg

第五章 有人发烧

大量的友谊使生命坚强,爱与被爱是生活中最大幸福。
——西德尼·史密斯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睁开眼,喊了一声“天猫精灵,现在几点了?”

“现在是晚上九点十分。”天猫精灵迅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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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计.jpg

啊,我竟然睡了近十二个小时。我猛地一下,打算做起来,却发现太阳穴突突突的跳着疼——我好像感冒了。现在回忆,一定是昨晚满头大汗,又在顶楼吹风吹的时间长了。转念一想,我突然想起前天晚上那个疫区回来的N95,额头马上就出汗了,我该不会是被传染了吧?再仔细想,概率很小,因为我们当时吃饭的地方离开有几米远,既没交谈又没有会面,而且我们听到他的电话内容后,很快就离开了,来去还都带着口罩呢。对了,我得问问荔枝怎样。我用微信拨通了荔枝的电话。
“hi,这么晚给我电话啊?肿么了?”荔枝还在跟我开玩笑,心情挺好,显然她没有生病。
“哦,没什么啊,我就问问,迎宾机器人工作正常不?这不昨天值夜班,今天没来来得及过来看看嘛。今天一个失败的消息都没收到,是不是一直工作正常?”我先找个避重就轻的话题。
“很正常啊,你都不知道,现在疫区封城了,各种消息铺天盖地的,都不知道相信什么好。”荔枝稍微有点紧张的说。
“啊,这么严重啊,我看看新闻,机器人正常就好。没事儿我就挂啦,有事儿再喊我吧。”确定荔枝没事儿,我心里踏实了不少。
“好的,早点休息,有事儿了指定喊你。”荔枝把连线挂了。
我软绵绵的爬起来,坐到电脑前,开始看新闻。我的天哪,疫情的新闻满屏都是。我从里面拣出几条有关的信息,一个是这个病通常有三到七天的潜伏期,一个是典型症状是干咳,这俩跟我的情况都不符合,我心里马上平静了下来。我又拿体温计测了一下,37.5而已,我赶忙找了感冒药吃上,喝了一大杯的温水,再裹上件厚睡衣,重新回到电脑旁。我打开一个不常用的邮箱,收到一个木马发来的邮件,这个木马是昨晚我种在小杏电脑硬盘上的,今天在小梁去她姨家装好系统之后,它就被启动了一下,接下来它马上会转入休眠状态,以免被杀毒软件发现。这些都准备好了,就等有人登录电脑的微信了,到时我会收到微信里输入的内容,如果我想看,我甚至可以看到那台电脑屏幕的拷贝。这时,我的手机响了,竟然是荔枝,怎么又来了,按说这个点,她应该已经下班了。
“凡哥,有急事儿,还得请你帮忙啊。”荔枝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又怎么啦?”我想不出她为啥找我。
“你记得那个N95吗?他发烧了,而且他跟酒店承认,他是从疫区回来的。”
“啊!那怎么办?”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明天就要去医院了,但现在太晚了。他倒是很坦诚,先把情况告诉我们,又说请我们给他送一些东西,药啊,水啊还有饭,他就不出房间的门了。大家知道了这个情况,都不想去送,所以能不能麻烦你操作送餐机器人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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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餐机器人.jpg

原来是这样。送餐机器人是酒店跟迎宾机器人一起采购回来的,但由于快过节了,人手不够,没进行仔细部署和调适。它不像大堂的迎宾机器人能打个招呼、摆个笑脸就完事儿了,它得知道酒店的路径结构,还得了解到哪个房间在哪里,怎么走,基本上就是要给它输入整个酒店的地图。这个工作比较复杂,我现在又不在酒店,肯定没法马上完成,那就只剩远程遥控这个办法了。
“好的,你用手机拍下机器人背后的那个图片,把登录密码发给我,让酒店的厨师把菜做好,水和药也一起放在上面,我一会儿遥控它去送过去。”这个机器人做得不错,产品经理充分考虑到人工智能的寻路水平还差得远,不时会出意外,所以提供了一个接口,可以随时由人从远端遥控机器人送货物。
“没问题,马上。”荔枝把电话挂断,把机器人背面的铭牌牌照发给我。一会儿,我就获得了机器人的控制权。不到十分钟,N95要的东西也准备齐了,一碗面,两大瓶水,还有一盒普通的感冒药。
“南先生住在1688房间。”原来N95姓南。荔枝告诉我送餐的目的地,我就遥控机器人,先奔向电梯,然后用机械臂按了16层。等电梯到了16层,我控制机器人下电梯,往里走,拐了两个弯,就到了1688的门口。机器人用机械臂按了一下门铃,然后用呆呆的腔调说:
“先生您好,您的餐到了,请您自行取餐。”
门开了,南先生还戴着N95口罩,他把餐,水和药依次拿进房间,然后放了一张字条在机器人第一个档面上,并用酒店的小针线包压住字条,防止移动中被风吹走。那个角度,是机器人自带的摄像头看不到的,所以我不知道字条写的是什么。我从远端看到房间的门关上以后,就控制机器人返回大厅,来到荔枝面前,细心的她马上看到了字条,拿起来看了一眼,表情马上变得严肃起来……。

第六章 近在眼前

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
——孔子
荔枝拿到的字条,N95告诉她自己是从疫区回来的,从昨天开始,有些发烧,虽然在疫区已经做了防护,但现在体温高,按规定他要酒店与他“亲密接触”(在同一个房间)过的人马上自行隔离,等他检测完没事儿,才能自由活动。他还把自己入住的流程详细列了一遍。按他的意思,酒店的前台,楼下的餐厅,客房服务员都得自行隔离了。这么大的事情,荔枝不能做主,她马上把消息报告了酒店的经理郝大福。郝经理马上做出了安排:由于春节期间,酒店的入住率本来就不高,现在腾出空的一层——第十层,给八个需要隔离的人用。大家自行隔离,不得出门,由于是工作造成的风险,由餐厅给送饭,房费、餐费免收。郝经理还是挺厚道的,很为大家考虑,好多酒店的工作人员,都是与其他人合租的房子,很难实现彻底的自我隔离。

我呢,第二天早上烧就退了,显然不是病毒感染,但由于从酒店到家有段路程,我索性说也曾经与N95一起在餐厅吃过饭,加入了他们的隔离队伍,一起住在酒店第十层。荔枝跟我分配到了相邻的两个房间里面,平日里一直嘻嘻哈哈的一堆年轻人,现在虽住在隔壁,却不能见面,只能通过手机聊天,感觉真的很怪异。

我把电脑带到房间里,一边继续控制送餐送机器人给所有隔离的人送饭,一边远程维护大厦的网络设备。闲时还有一个自己的任务,就是等着看小杏的那台电脑,能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小杏昨天已经从芬兰飞回到国内。得知我被隔离在酒店,只得打了个招呼,没来找我,她说从国外给我准备了一份春节礼物,等我解除了隔离就送给我,我当然也说给她准备了礼物。我本来确实是打算买SKII的神仙水、洗面奶和清莹露的套装,或者爱慕的新年款内衣二选一来着,但现在我有些犹豫。

我们九个小伙伴被“关在”同一层,第一天大家都挺郁闷的。特别是三个小姑娘,看网上的帖子看的有点多,被吓破了胆,饭都吃不下,这又成了吓唬她们自己的“症状”,甚至她们已经开始商量如果这个春节过不去会怎样了。我们九个人建了一个微信群,把如何确诊、什么症状和用药后遗症等等搞了个集中讨论,热烈程度比我当年毕业论文还认真百倍;第二天,N95去医院抽血检查归来,结果是阴性的,大概率不是新冠感染导致的发热,只是普通感冒而已。我们群里马上改了状态,开始讨论人生和哲学;第四天,N95又检查了一次,还是阴性,而且他已经退烧了,我们虽然还要继续“闭关”,但大家都觉得自己没有“中招”了,所以群里的讨论,就变成中午想吃牛肉面还是牛筋面,晚上想吃肯德基套餐还是叫必胜客的披萨,解禁了以后要去吃麻辣烫还是先吃东来顺等等了。

这几天我也没闲着,我请亮子买了一个红外线体温枪,两个紫外线灯。我把迎宾机器人做了改造,她现在有一个手臂获得了测试体温的功能,另外一个手臂变成了报警灯。如果扫描到客人的体温高于37度,就会当时报警。这样,酒店和大厦就不需要安排一个穿防护服的人来检测客人的体温了。两个送餐机器人呢,我分别给装上了紫外线灯,夜里它会在餐厅和楼道来回做消毒。紫外线灯的表面消毒杀菌半径在两米左右,半小时就能消毒约十平方米,一晚上刚好把餐厅和过道消毒一遍,节省了人力又不会有消毒液的气味,大家都觉得是个不错的装备。

小杏那边时不时的上网聊天,大多都是跟闺蜜们探讨哪儿哪儿又发现了疫情,在家里做什么花样食物之类的,我没发现什么异样的内容。这期间,小杏还隔天就跟我视频一下,对我的情况挺关心,我不免觉得有点愧疚,也许仅仅是我小心眼了吧?不过如何才能确认呢?假设我一直发现不了更多的问题,这事情,也许就过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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