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原著第五十九、六十回、六十一回(<唐三藏路阻火焰山,孙行者一调芭蕉扇>、<牛魔王罢战赴华筵,孙行者二调芭蕉扇>,<猪八戒助力败魔王,孙行者三调芭蕉扇>)中,讲了取经团队走到八百里火焰山,为过火焰山这块地,孙悟空三借芭蕉扇的故事。
在这一段故事里,重点涉及到的妖怪人物有:铁扇公主、牛魔王、玉面公主三人/妖。这三人正是一段劈腿婚外情中的当事人。在电视剧中,演绎出的是生性好色的牛魔王,遇上年轻貌美的玉面狐狸,于是劈腿出轨,明目张胆的搞起了婚外情,至原配夫人铁扇公主于不顾,两人多年的夫妻感情也形如虚设。
那在原著中,真实的情况是如何的呢?
你以为,在牛魔王出轨玉面狐狸的事件中,铁扇公主这个被抛弃的原配,是付出最多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个?
你以为,牛魔王的新欢玉面狐狸,是他的心头最爱,因为行者对玉面的冲撞,惹得牛王一发冲冠为红颜吗?
你以为,牛魔王纳妾玉面狐狸后,昼夜贪欢在摩云洞,而芭蕉洞里的原配铁扇一定是每天活以泪洗面的痛苦和哀伤怨气中,无法自拔?
如果你有以上想法,那你一定是没有细细读过原著。
与剧版中演绎不同,原著中,吴承恩老爷子通过对铁扇公主和牛魔王这对夫妻的描写,恰恰想表达的是,什么样的夫妻关系,是不怕年轻貌美小三来插足的,最稳定坚固、携手相伴到老?
为什么这么说呢,请看以下对原著文字的具体分析:
1)
先说说小三——玉面公主。
玉面的父亲,据火焰山土地说,是一个万年狐王,死时膝下只有这个长得花容月貌却没一点武力值的女儿。狐王留给女儿百万家私,无人掌管,访得牛魔王神通广大,便倒赔家私,招赘为夫。
说两句:一是,万年老狐王的温室育儿理念,是导致了玉面后面在牛王脱身去后,她被八戒一耙筑死香消玉损悲剧结局的主要原因。既有那么大一副家产,怎么就不培养孩子点护身的本领呢。
二是,有个疑问,玉面父亲活了一万岁,那这玉面的年龄,有多大?
前面红孩儿一回中,我们可是知道牛魔王是一千余岁。玉面和牛魔王他俩之间,到底是谁吃谁嫩草呢?
2)
不过,在牛魔王这里,谁大谁小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因为在一段感情中,他在乎的,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年龄。那牛魔王看重的是什么呢?美貌吗,别急,接着往下看:
①回到原著故事中,孙行者向铁扇借扇被骗后,灰心丧气;土地提醒他,去找牛魔王试试。于是他转向来到积雷山,碰上了正在洞外赏花散步的玉面狐狸;行者灵机一动,谎称自己是铁扇派来请牛魔王回去的;
书中说,玉面“一听铁扇公主请牛魔王之言,心中大怒,彻耳根子通红,泼口骂道:这贱女人,着实无知!牛王自被招到我家,还不到两年,也不知送了她多少珠翠金银,绫罗绸缎,年供柴,月供米,自自在在受用,还不知足,又让来请牛王怎的!”
——咦!合着牛王纳妾这事,铁扇从中也是有获益之处的。牛王搂的美人归,自己不但没花半分钱,小三每年每月还得给原配家里贴补不少呢。
到后文,牛魔王回到芭蕉洞后,也对原配夫人铁扇说过这样一番话:“我哪敢抛弃你呢,这段时间就是(妾)那边家事多,忙而已。忙也是因为又置得一个家当嘛。”他又说:“夫人在家一人操劳辛苦了,我因为忙在外置办产业而没能帮分担,旧别夫人,早晚蒙护守家门,权为酬谢。”铁扇回敬道:“自古道:妻者,齐也。夫乃养身之父,谢什么。”夫妻二人一唱一和,频频谦让着喝酒。
——对待丈夫和小三的婚外情,铁扇的观念和想法,就像是拿家里的一件闲置物品进行一种投资理财的方式而已,牛魔王对此也一拍即合,他从中也正好也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他想要的是什么,后文再细说。
②行者大喝玉面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用金钱买主牛王,诚然是赔钱嫁汉!羞不羞!”在自家东门口被人揭短,玉面“唬的魄散魂飞,没好步金莲”,“跑的粉汗淋淋,唬得兰心吸吸”,(比起铁扇出场时的样子,女子这模样是更引人怜爱);
回到洞里见了牛魔王,玉面就扑倒在怀里,“抓耳挠腮,放声大哭”,先骂牛魔王害了自己,又是说他是给惧内的庸夫,再是说铁扇派来的人,刚刚被自己凶了一顿,还想打死自己,等等;
牛王满脸赔笑,先是又好言又温存赔礼,待玉面情绪稳定了,他说:“我山妻自幼修持,是得道的女仙,芭蕉洞是清幽自在僻静之地,山妻家门又严谨,她身边是不会有男子近身的。你刚刚说的那些,一定是有妖怪冒名来作乱的。”
——分析牛魔王这番话,有几个意思:一是,铁扇自幼修持,是个有德行的仙女。(言外隐含意思,玉面只是个妖);二,铁扇妇德没问题,出身的家风就好。隐含的意思是,即使他常年不回家,也不担心被戴绿帽子);三是,你对铁扇是有误会的;
这一番话,再加上之前的细节,可以探究出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和铁扇的夫妻关系里,牛魔王是带有敬重、景仰成分的。一则,虽然书里没说铁扇的出身家族,但从她所掌握的宝物可以窥见端倪:借灵吉菩萨口,我们知道了芭蕉扇“本是昆仑山后,自混沌开辟以来,天地产成的一个灵宝,乃太阴之精叶”,铁扇祖上能守得此等宝物,铁扇本人也被当地土人视为“铁扇仙”,享受供奉,这份荣耀和出身,是牛魔王敬重她的原因之一;二是,前面故事中曾说,红孩儿当年擒得唐僧后,派手下六健将快马加鞭去请父亲老大王/牛魔王来一起享用,以给父亲寿延千纪。在那回故事中,红孩儿提到自己父亲常把他八字时常不离口是说等细节中,可以看出牛魔王和自己儿子感情甚笃。但红孩儿可没说提请铁扇一块来吃唐僧肉,只侧面提了“父王平时吃人为生作恶多端,如今受母亲劝斋戒,只做这点善,哪能德就能积下”,从这里可以推测出一种可能,铁扇是修道之人,不吃人的,本身她就有民间香火供奉可享。所以,牛魔王对铁扇的修持,也是敬重的原因之一;三是,铁扇与他生下的儿子——红孩儿,被他派去镇守号山之前,就在火焰山修行了三百年,练成三昧真火。红孩儿的厉害,就是和孙悟空打起来也是不怯的,而红孩儿现在是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在仙界位置很高。红孩儿当初能有那般厉害,能离得开铁扇家在火焰山特殊的出身吗,自己有一个如此长脸又厉害的儿子,牛魔王能小觑孩子的母亲铁扇吗。试问,玉面能给他生出这么长进的孩子吗,怕是不能(如果能,万能狐王就不会膝下只有玉面这个娇滴滴的女儿了)
夫妻关系里,共同养育有出色的后代,不失为一剂婚姻稳固的强心剂。
大军师司马懿老年看自己的结发妻子张春华不顺眼,言语上有所不敬,张春华一生气闹起绝食要自杀,几个儿子也跟着母亲一起不吃饭,把司马懿吓得,立马赔礼道歉,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敢了,张春华这才停止绝食。司马懿是在乎张春华吗?后来他对别人说:“老东西不值得可惜,只是担心苦了我的好儿子们罢了。”
培育出出色的儿女,绝对是驭夫术中的一张王牌。
而彼此欣赏、彼此敬重,更是为婚姻美满幸福的保驾护航。
你可能要反对,牛魔王和铁扇的婚姻如果美满幸福,又怎么会纳妾玉面呢?
这就要说到铁扇是个修持之人,一是她每天可能是有修行要忙,不能像玉面那样时间闲散,可以有时间去散步采花,抑或是和牛王“静玩丹书“(所谓丹书,是指国画,水墨山水,人物花鸟等艺术,需要付出长久的积累和耐心)你侬我侬;二是,从铁扇说牛王在玉面那里”昼夜贪欢,弄伤了深思“的说辞中,可以猜测铁扇在这方面可能满足不了牛魔王,牛魔王和铁扇自结婚几百年来(红孩儿都三百多岁了),并未出过什么绯闻,而和玉面在一起,也不过不到两年的事。而从前因后果分析,是不是有一种可能,牛王和玉面结合,其中有铁扇体恤丈夫所以默许发生的(玉面不就说牛魔王惧内嘛),顺便着自己也能从中获益的一种选择呢。如果说牛王和玉面现在昼夜贪欢是他本性的话,但他和铁扇之前的几百年婚姻里没发生任何其他绯闻,不也说明了他压抑着自己,就是对铁扇的忠诚和感情重视嘛。
③牛魔王对两位夫人的称呼,也有点儿意思的:他称号铁扇为“夫人”,称呼玉面是“美人”;
④再看具体的事上,来分析牛王对待铁扇和玉面公主的不同态度:
他和孙悟空的第一次交手,是因为什么?
回到原著中,当玉面和牛王告完状,牛王披挂结束,拿上武器出洞,一看是行者后,便喝道:你把我小儿牛圣婴害了,我正恼你,你怎么又来寻我?
行者遂像之前对铁扇解释的那样,又耐心解释了一番:因你儿子非要吃我师傅的肉,小弟打不过他,幸观音来解难,并劝你儿子归正,把他收了去做善财童子。令郎的地位现在比你可是高多了,他是去享极乐之门堂,受逍遥之永寿的。
牛魔王听完解释后的反应是:你这个乖嘴的猢狲。好吧,我儿子的事说过了。那你刚才欺负我爱妾(玉面)又是为啥?
悟空继续解释说:刚才我不知那是二嫂嫂,一时言语粗鲁惊了嫂嫂,望兄长宽恕。
牛魔王遂说:噢,原来这样子啊,那我看在老朋友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了。你走吧。
——看到这里,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一、自己儿子被收走做善财童子,牛魔王是有些恼行者,但大体上他是接受的。他不像铁扇母子情深,因为“儿子不在跟前,几时能见一面“的缘由而仇恨行者。可见比起把孩子拴在身边,牛魔王这个做父亲的,更看重孩子的成长和发展;二,因儿子和行者冲撞了玉面的事,牛魔王并没有多生气,更没到要动手的程度。
那,他后面又为何气的非要和行者打一场呢?
那是因为,接近着行者便和他说,自己想借芭蕉扇,以保师傅过火焰山。但是昨日到旧府奉拜大嫂嫂/铁扇,大嫂嫂坚执不借,所以今日才求到大哥这里,希望大哥体谅一下兄弟,与自己一起到大嫂嫂那说说情。末了,行者还不忘提,用完就归还这茬。
没想到,自己这番话一说完,牛魔王立马就炸火了,书里说“牛王闻言,心如火发,咬响钢牙骂道:你还说自己没有做无礼的事呢,你原来是借扇子来的,那你一定是先欺负了我山妻,我山妻才不肯借你的。所以你又来寻我,顺便冲我爱妾凶...说着,俩人言语不合就开始打起来。
——从这里,你可以品出,在牛魔王心底,他在乎的、不容忍的是什么;
⑤后面,行者变成牛王模样,偷走辟水金睛兽,把芭蕉扇从铁扇那骗走。
匆匆从潭底龙宫赴宴赶回来的牛魔王,铁扇气的对他磕头撞脑,他对铁扇说:“夫人保重,勿得心焦。我去找他孙悟空算账,夺了宝贝,剥了他皮,锉碎他骨,挖出他心肝,与你出气”(还记得玉面被行者冲撞了时,他是怎么反应的:没事没事,都是误会哈!)
⑥牛王赶上行者,变作八戒模样又骗回扇子。然后他同行者,及赶来的八戒交手,打了整整一个晚上;
正当他打的力倦神疲时,因为打斗的声音传到摩云洞,惊动了玉面。玉面让洞里小妖们去给牛王助阵,于是一时之间,打的行者和八戒措手不及,牛王得胜,带群妖们归了洞府,紧闭了洞门;
谁知,行者和八戒不饶,又找上洞来索战;
二次交手,牛魔王看敌不过,想再逃回洞府被土地领着阴兵拦了没进去,急抽身,摇身一变,变做一只天鹅望空飞走。他是脱身了,可毫无武力值的玉面还在洞里,牛王难道会想不到玉面会被如何对待吗?
再看牛魔王,躲过众神随后的追杀,闯入琵琶洞里,将从行者那里复得回来的扇子从口中吐出,递与铁扇。铁扇满眼垂泪,对牛魔王说“咱们把扇子给他们吧,你别受这个累了。”此时牛魔王是反应的呢?
他说:“夫人,不行,物小仇恨却深。你在家坐着,我再出去和他们比斗去。”此时他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仍旧重整披挂,又选两口宝剑,走出门去——
——按理说,牛魔王这时是知道自己打不过人家,从他说“物小仇恨深“来看,他在意的并不在于芭蕉扇借与不借,那这个让他不惜以身冒险的仇恨究竟是什么呢?
前文中,他在赶上行者后,变作八戒模样,趁对方正得意忘形中又将扇子骗了回来。在过程中,他曾特意问行者道:扇子怎么得来的?行者得意中,把自己怎么变作老牛模样,怎么与铁扇结了一场干夫妻把扇子骗出来的经过讲了一遍。牛王现出本象,就开口骂道,两人在半空中便又是一场好杀。打斗中,行者说“你敢无知返骗我!“,牛王说:”我妻许你共相将!你哄人妻女真该死!“
后文中,他再次出战时也说“你焉敢欺心骗我妻!赶妾害儿仇未报,敲门打户又惊疑!”
至于此时这个仇恨包不包括,他可能料到的玉面已被杀,就不得而知了。(他脱身后,八戒便一耙筑死了玉面,并放火烧了摩云洞)
⑦后他实在是打不过对方,何况又有四大金刚及哪吒等人赶来助阵行者一行。腾拿不动,无计逃生,他表示了自己愿意归顺佛家求手下饶命。
哪吒逼问他扇子在哪?生死攸关时,他十分清楚,谁是唯一能救自己性命,并且也一定会救自己的人。于是,他向芭蕉洞口喊:“夫人,将扇子拿出来救我性命!”
玉面和铁扇,对牛王来说是代表着不同的意义的:一个平日里谈情说爱你侬我侬,危险时刻就是个拖累的累赘,一个关键时刻能救自己于水火,替自己抵挡一面的好帮手。孰轻孰重,他心里很清楚。
铁扇听到牛王呼叫后,她急卸衩环,脱色服,挽青丝穿素缟,双手捧着扇子出洞,说“望饶我夫妻之命,愿将此扇奉承孙叔叔成功去也。”
3)
第三,来说说铁扇公主对牛王的感情如何?
上面分析中,最后铁扇的举动是她是在乎自己丈夫的表现之一。
在前文故事中,对他们夫妻感情也有穿插交代:
① 比如,行者假扮的牛魔王去到芭蕉洞,听到女童报爷爷来家了,铁扇忙整云鬟,急移莲步,出门相接。之后二人携手而入。
② 铁扇对丈夫纳妾也是些吃醋的,她说:大王燕尔新婚,莫忘结发,且吃一杯乡中之水。”
③ 酒过几巡后,更是和牛王(行者变的)将杯中酒,你喝一口,我喝一口,却又哺果(这个哺,是用手还是?),言言语语中,铁扇就色情微动,挨挨擦擦,搭搭拈拈,携手俏语温存,相依相偎。铁扇“面如桃花,身摇如嫩柳,捻捻掐掐风情有,时见掠云鬟,又见轮尖手,几番常把脚儿跷,数次每将衣袖抖。粉项自然低,蛮腰渐觉扭,合欢言语不曾丢,酥胸半露松金钮...”
——你看,对于从小家门严谨,一尺之内连男童都无的铁扇来说,能对牛魔王这边甜腻,可见她对牛王是喜欢的,这份喜欢又只对牛王一人。所以牛王后面得知行者调戏了铁扇后,气的要拼命。
行者也不容易啊,为了得宝扇,陪喝陪吃陪撩,估计被缠的也是十分狼狈的。否则你看,后面行者骗得扇子后,对铁扇厉声高叫道:“罗刹女,你看看我是不是你那亲亲老公!刚刚你把我缠了这许多丑勾当,羞不羞,羞不羞!”
对于从小家门严谨,一尺之内无连男童都无的铁扇来说,“一见是孙行者,慌得推倒桌席,跌落尘埃,羞愧无比,只叫:气杀我也!气杀我也!“
后来,真牛王回来,她扯住牛王,磕头撞脑,骂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叫猢狲偷了金睛兽来此骗我!
④ 牛王皈依佛门后,铁扇待行者扇灭了火焰山,仍要回了扇子,之后隐姓修行,后来也得了正果。
——综上。现在,你认为在牛魔王劈腿玉面的这段婚外情中,谁赔了夫人又折兵?谁又真正是牛魔王心尖上的那块肉,能让他一发冲冠为红颜呢?
然后再想想,婚姻中的夫妻双方,各自、彼此需要怎样的模样,才是最能长长久久,携手幸福到老、最不怕小三插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