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和元年,64岁的刘彻躺在病床上,听专家团汇报第108次炼丹改进方案。叱咤一生的汉武大帝,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远甚于常人。
天下永远都是朕的,让那帮孙子排队摇号去吧。
那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的更早一些。刘彻登楼欣赏长安雪景,看到广场上有个陌生男在耍剑,还时不时冲他比划着抹脖子。
刘彻怒了,让羽林军麻溜去抓人。嫌犯还没逮到,他就以上班偷懒罪杀了值班门卫。接着下令关闭所有城门和狗洞,在长安城里地毯式搜索11天。
最后连个毛都没找见,很多人怀疑老板嗑丹药磕出幻觉了。
半月后,丞相公孙贺摊上事了。他儿子公孙敬声擅自挪用公款1900万钱,被长安区大妈实名点炮。
儿子被捕下狱,老两口愁的连饭都吃不下。公孙贺就这一颗独苗,现生肯定是来不及了,他要去找皇帝通融。
公孙贺:陛下,我申请抓捕一级通缉犯朱安世。
刘彻:姐夫啊,人家可是八级剑客,你抗揍么?
公孙贺:我要救儿子啊,不然就绝后了。
刘彻:那行,你抓到朱安世,我就放咱娃回家。
公孙贺拼着老命逮到朱安世。他以为全家可以团圆了,却没想到是去地下团圆的。
朱安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索性多拉几个黄泉驴友,公孙贺当然是第一人选。老朱不但承包所有罪行,还给刘彻送了点免费情报。
“公孙敬声睡了你女儿阳石公主,还让跳大神的埋下木偶咒你早死”。刘彻一听有人咒他死,脑子当时就炸了。
公孙贺被灭族。然后,木偶人成为长安城里最流行的玩具。
妃子嫉妒谁,就说谁给皇帝埋木偶
大臣想黑谁,就说谁给皇帝埋木偶
谁家猪丢了,就说怀疑的人埋木偶
......
江充开着挖掘机,兴高采烈的挖木偶,因为他拿的是计件工资。但挖出的木偶越多,刘彻梦见的就越多。
他经常在半夜惊醒,回想起梦中成千上万的木偶人就头皮发麻:靠,不知道老子有密集恐惧症啊!
鬼神之力,一直都是人性中的权力和欲望作祟。
卫子夫自杀
卫青儿子被杀
太子刘据全家被杀
......
总共清理了几十万人,刘彻的病却越来越重。或许,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祂想要告诉世人:除了权利倾轧,人间自当还有温情。
太子府被灭门时,刘据刚出世的孙子被神秘人送进监狱,这才保住了性命。这个孙子就是刘病已。
太爷爷遗弃了他,丙吉却拯救了他。
丙吉是监狱长,他看着襁褓里咿呀灵动的刘病已,忍不住感慨:你点咋这么背呢?他愿为这个婴儿承担无尽的风险。
丙吉调来两个女囚当奶妈,又用自己的工资买回奶粉和尿不湿。刘病已在牢中顺利的活到5岁。
后来,有个跳大神的对刘彻说:长安城的监狱有天子之气。特护病房里的刘彻脑子又炸了,他打了个虚弱的响指:全部杀掉。
于是,扶老人被讹的和抢银行的被绑在一起砍头。行刑队来到刘病已住的监狱时,丙吉拼死顶住大门,高声喊道:“皇曾孙正在吃奶,滚!”
行刑队撞不开门,只好回去禀告老板。刘彻黯然地说:哦,那就都放了吧。此时的汉武帝,已经是深陷自责中的垂暮老人。
他签发了《轮台罪己诏》白皮书,并手动置顶到大汉官网的首页。检讨书结尾是:封建迷信害死人呐!
武帝大赦天下后,丙吉掌管的临时监狱被撤销,他也要转岗了。刘病已没有生命危险了,丙吉又为他的待遇问题四处奔走。
他把刘病已送给京兆尹,京兆尹却拒绝签收。
他给刘病已申请特供补助,负责人却要看介绍信。
奶妈出狱要回家,他自讨腰包发薪水,请求她们留下来照顾刘病已。
......
最后,丙吉辗转找到刘病已奶奶的娘家。史老太可怜这个孩子的身世,就拄着拐棍亲自照养他。
看到刘病已有个安稳的着落,丙吉就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他多年付出却不图回报,只是真心同情这个无辜的孩子。
丙吉,一个很纯粹的好人。
公元前87年,荣耀一生的汉武帝病逝,他临死前做了3件事:
1.杀了最宠爱的钩弋夫人,让她儿子刘弗陵接班上岗。
2.托孤霍光时,好像看到了他的哥哥霍去病。
3.将曾孙刘病已录入族谱,收养于掖庭。
或许,人只有活的短暂些,才不会暴露出太多的缺点。在帝王权力面前,鲜血的味道永远比纯净水还淡。
刘病已搬进掖庭后,遇上了第二个温暖他的人。张贺是掖庭的负责人,他拿出自己的工资给刘病已请家教。
这位从宫廷流落至底层的皇子,历经磨难却能保持心性柔和,皆因一直被温暖的人性所围绕。
这不光是他个人的幸运,更是汉帝国的幸运。
霍光带领着7岁的汉昭帝,努力恢复大汉往昔的辉煌。日渐成长的刘病已被遗忘了,他混迹于市井之间,经常骑着马出门流浪。
他来到秦岭脚下,感受“幽幽南山,秩秩斯干”的寂寥。
他来到渭水之滨,体会“泾以渭浊, 湜湜其沚”的韵味。
他来到祖父刘据的旧封地,见识各种风俗人情。
......
看着精力旺盛的刘病已老不回家,张贺考虑着是不是该给他娶个媳妇了。他卖了房子凑够彩礼,将许平君娶了回来。
刘病已要养家了。太爷爷是皇帝,爷爷是太子,而他却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茫茫人海,能依靠的只有岳父家和奶奶的娘家。
他这辈子究竟还能干点啥?没人知道答案。
公元前74年,21岁的汉昭帝驾崩。由于他忙事业忘了生儿子,霍光找来武帝的孙子刘贺,让他出任汉朝大老板。
刘贺除了吃喝玩乐,啥正经活都不干。才当了20多天皇帝,就给自己以前的封地运送了一千多笔物资。
霍光懵逼了,要让这小伙再奋斗两年,自己就得带着大臣们出去要饭了。最关键的是:这小子不听人话。
霍光和大臣们一致决定:让刘贺滚回封地养老去。于是,18岁的汉废帝刚拿到成年身份证,就光荣的提前退休了。
这时,丙吉又出现了,他现在是霍光的得力干将。
他对霍光说:武帝的儿子就剩广陵王刘胥了,那货整天忙着跟黑熊和野猪干架,肯定指望不了。听说皇曾孙刘病已德行不错,领导您觉得如何?
霍光被刘贺搞怕了:废一个皇帝都不得了,万一再弄个夯货可咋整。经过走访调研,他通知17岁的刘病已上班当皇帝。
大臣被霍光搞怕了:这家伙比皇帝还牛,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于是,刘病已第一次开例会,大臣们集体推荐霍光的小女儿做皇后。
刘病已初入职场就当上了老板,他感激霍光,但他也忌惮霍光。让谁当媳妇很重要,这不是睡觉问题,而是站队问题。
在权力和本性面前,刘病已最终选择了后者。坚守柔情本性,这让他一生都没有沦为权力的奴隶。
刘病已开大会:立皇后之前,请大家先帮忙找件东西,是我贫贱时的一把旧宝剑。大臣们一看这是玩“故剑情深”啊,就再没人提立后的事了。
于是,刘病已册封发妻许平君为皇后。他也想给岳父封候,但霍光有点不爽,拖了一年多才给批了个昌成君。
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肯定有个聪慧的贤妻
一个倒霉的男人背后,肯定有个败家老娘们
霍光和刘病已都是聪明人,他们都在揣摩和平衡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是,霍光的败家老娘们出手了。
霍光媳妇很不开心,因为女儿霍成君没当上皇后。于是,她派人毒死了许平君,给霍成君腾出床位。
刘病已没理由拒绝,他娶了霍成君并封为皇后。霍皇后天天晚上压榨刘病已,却榨了两年都没生下儿子。
霍成君很不开心,她就学自己的老娘,想下毒害死许平君的儿子刘奭。嗯,这娘俩应该是唐门鼻祖。
然而,天下没有不漏风的裤子。刘病已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但他并没有声张。因为,他还是有点怕霍光。
能给太爷爷立遗嘱的人,那脑容量起码得128G的。
刘病已很明白朝局混乱的后果,自己就是一本活体说明书。他全身心去修复经济民生,并且开始对匈奴用兵。
大汉国力蒸蒸日上时,霍光死了。刘病已的心情很复杂,这个扭转自己命运的男人走了,他却感到莫名的轻松。
有些人就像大树,他们有能力挽大厦于将倾,却总让旁人从内心上难以亲近。霍光就是这种人,让刘病已“若有芒刺在背”的人。
坐在皇位上,却觉得下面站着的那个人比自己还高大。或许,这就是气势吧。
霍光当政20年,霍家的权势也如大树般熏天,霍家儿孙打出生就会横着走路。检举材料越来越多,霍光的棺材板都快摁不住了。
刘病已想乘此弱化霍家的势力,但老霍家对此极为不满。为保护自己的特权不受侵犯,他们向霍光学习,想废掉刘病已换新老板。
胆子是够了,可惜脑子跟不上。造反口号都还没想好,就被刘病已一锅端了。来吧,新仇旧恨一起算。霍家满门被杀,连过继给霍去病那一脉都没放过。
霍家大树被连根拔起,新一代势力茁壮成长。25岁的刘病已终于站起来了,接下来的时代属于汉宣大帝。
对内改善民生,打造出“宣帝中兴”的盛世。
对外设置西域都护府,匈奴单于入长安来朝。
......
无数次历史证明:除了对开国皇帝要求比较生猛,后世子孙只要人格健全、别胡求瞎整,基本都不会留下差名声。
经历过的磨难和体味过的民生,都教会了刘病已:什么才算是一个好皇帝。
公元前49年,刘病已卧病不起。这一刻,他或许体会到太爷爷的恐惧、看到血火之中被抱出太子府的婴儿、还有丙吉、张贺、许平君...
他让秦岭一白冲了杯土蜂蜜水,感觉精神好了很多。然后又叫来三位大臣,将刘奭托付之后便撒手而去,终年43岁。
这位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在狱中长大的帝王,被众多不求回报的陌生人用人性温暖着,这才没让他落入孤愤、嗔怒的歧途。
最终,他还给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