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耕牛是我们那儿家家户户必备的牲口,那时候拖拉机很贵很贵,几乎没有哪家能买得起,犁地、耙地、耕种、运输全都得靠牛完成。
故事就是从牛开始的。
牛这个动物,买它的时候很贵,一个小牛犊子在当时大概可以卖到1000多块钱,青壮牛要去到3000以上,如果是公牛,那可能你买都买不到。
公牛是稀罕物,那时候公牛少,可想要母牛生小牛,还得公牛来配种,谁家的母牛想要怀孕,就得要找公牛主人家,真金白银200块给出去,主人家把公牛牵过来,两头牛经过一番不可描述之后,事儿就成了。
牛的命运是悲哀的,被主人家买回来,累死累活好几年,等到年老体衰了,又会被主人卖掉,被卖掉的下场是什么样可想而知。而主人卖掉老牛后,又会购买新的青壮牛或小牛犊,如此周而复始,每一头牛在发完自己的光和热后,都变成了餐桌上的肉。
我家也是如此。
那年冬天,我们家的牛也因为上了年纪,被我爸卖掉了。
正好爷爷家的牛刚下崽,爷爷跟爸讲:“等年后开了春,小牛一长开,你就把它牵回去”,果然等次年春天,天气开始转暖的时候,爸爸把小牛牵回来了。
既然已经分过家,钱还是要给的,爷爷只要了1000块。
我当时印象特别深刻,它比青壮牛小了一圈,明显还没长开,刚穿了鼻环老不习惯,天天在牛舍里上窜下跳,哞啊哞啊的叫,我妈说它是在喊它的妈妈。
小牛自此落户我家暂且不提,只说我爸从爷爷家牵了一头牛回家的事情,很快传到了我二伯耳朵里,我猜我二伯当时一定气得一跳三尺高,他只认为这头牛是我爸白牵的,压根不相信有1000块钱那回事,再被我二娘背地里一撺掇,天天跑到爷爷家哭闹。
这里还有个前言,要追溯到我二伯结婚之前。
我二伯十几岁的时候,不知啥原因,一只脚落下了毛病,走路有些微瘸,加上人木讷,家里又穷,二十几岁了也没人给说和个对象,把爷爷奶奶愁得天天唉声叹气。
我奶奶有一天忽然就心生一计——给我爸说亲,再来个偷梁换柱。
这天杀的计策,亏她想得出来,关键是,爷爷竟然还同意了。
我爸毛头小伙那阵子,形象还挺好,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人家,商定了结婚的日子。
然后在结婚当天,奶奶把我爸换成了二伯,以后的事猜也猜得出来,女方发现新郎换了个人,反悔已经来不及,只好将错就错入了洞房。
就为这个事,二娘算是把我们家记恨上了,她认为这都是我爸害的,一逮着机会就故意给我们找茬,牛的事情,也是她拼命怂恿我二伯。二伯本身因为腿脚不好就有些自卑,在家里占弱势地位,恰逢其会遇到这档子事,经了二娘的挑拨,还不得闹翻天。
爷爷每天被闹得不胜其烦,终于决定对二儿子妥协。
那时爷爷家里养了4头牛,卖给我们家1头,还剩1头老牛两头青壮牛,他把其中一头没生产过的青壮牛牵了出来,让二伯带走。
二伯乐得欢天喜地,白牵回家一头牛,谁不高兴。
我爸本以为就此告一段落,没想到还是不得安宁。打从那次之后,二伯逢人就讲我爸从爷爷那里白牵了一头牛,但是他看我们家条件不好,所以当哥哥的不跟弟弟计较。
可是他从来也不提我们家确实是给了钱的事实,也不提反倒是自己从爷爷家白牵了一头牛。
我的姑姑们也都是想事情不过大脑的人,竟然轻易就信以为真,于是大家都认为是我们家白牵了一头牛,一见面就数落我爸。
前几年,因为赡养老人的问题,几家人在医院又吵了起来,吵来吵去,这桩旧账又被翻出,本应是讨论如何照顾老人的会议,演变到最后,竟开始一致指责我爸。
我妈气不过,既然要翻旧账,就当着老人把之前所有的旧账都翻了一遍,说到各家对老人们的付出,说到当时那头耕牛,说到各家背地偷偷干的各种丑事,一桩桩往事翻出来,说得我那几个姑伯哑口无言。
可惜,就算如此,我那些姑伯们一转身出了屋子,谁也不会认这些旧账,不仅如此,恐怕在背地里还想的是我妈如何如何无理取闹。
十几年的账,谁是对,谁是错,谁又能真的有勇气出来承认,反正这辈子这个黑锅我们家是背定了。
想来想去只有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